谢呈复抬眼,里头已然没了能让林蕴霏捉摸的情绪;“殿下请讲吧,我愿意尽力一试。”
“近日我在女学内旁听,那些学官都是从太学调来的。一查资历,个个博闻强识,但真正到了课上,我丝毫没能瞧出他们为何从前能得到那样高的赞誉。”林蕴霏话中毫不掩饰对他们的嫌恶。
“我大概清楚殿下的心结了。”
天色暗下来仿佛就在须臾之间,那名眼熟的黑衣侍卫走了进来,他的脚步较之狸奴亦重不了多少,点完蜡烛后又轻飘飘地溜出门外,如同鬼魅。
言语被这动静打断,两人陷入莫名的沉默。
烛火悠然晃动,好巧不巧投映在谢呈眼尾,那颗小痣好似被烧红了,亮如朱砂,愈发动人。
林蕴霏看着谢呈,竟觉得对方的眉眼在烛光下有些温柔。
反应过来脑中涌现的想法是什么,林蕴霏慌忙转开眸子,张嘴前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没想到成了夜谈。”
而后她想到,孤男孤女,秉烛夜谈,如若不是话本中的风月段子,属实算不上什么能随意讲出来的好事。
清楚找补只会越描越黑,林蕴霏选择合上嘴,微微一笑。
谢呈恍若未有发现她的重重心思,泰然地接上适才要说的话:“殿下是在为女学中没有倾尽心力传授知识的学官而忧心吧。”
“嗯,没错。”林蕴霏未有犹疑,承认道。
“在创办女学前,在下便同殿下说过,朝夕之间女学无有可能像太学一般完善。我记得当时殿下明眸清亮,用一句‘我图谋的是未来之功’驳斥了谢某,如今怎么反倒动摇了心神?”谢呈歪了些头,似笑非笑。
林蕴霏心底怎会不明白这些道理,可放出锐气逼/人的狂言时,她不是还没有真正面临难事么。
“国师倘如只会说这般挖苦的话,我便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语罢,她雷厉风行地起身,迈出步子。
林蕴霏其实不是在对谢呈施以所谓引君入彀的招数,她只是突然想到自己今日特意来找对方倾诉忧扰这个行为本身就不对劲。
如此举止深究之下根本就说不通。
她为什么不能同往常一样自个理清心绪呢?
她明明可以回府找楹玉吐苦水,为何宁愿绕一大圈来临丰塔找谢呈呢?
心上仿佛被万千丝线围绕起来,林蕴霏素来清醒自知的头脑中被灌入浆糊。
她不喜欢,甚至是厌恶这种解释不清的失控,因此她当机立断歇了深聊的念头。
尽快离开此处,当作今日未有发生任何事,她便能归回常态。
林蕴霏想得很好,奈何她的衣袖被人拽住,不得已回首。
“国师这是何意?我不乐意聊下去,你难道要强来吗?”林蕴霏垂眼去看谢呈好似连烛火也照不暖的冷白的手,试图将袖子从他手中扯走。
不料看着文弱的谢呈力气挺大,林蕴霏使了五成的劲也没能撼动他半分。
若是旁人见了此景,大概会觉得她在与谢呈玩闹。
眼见得那截衣袖被他牢牢地攥着,林蕴霏松了手劲,威胁道:“国师此举过于放肆了。”
谢呈不以为意地抬眸看她,神情很淡,话中份量却重:“几日未见殿下,不想殿下变得如此容易心急。”
他分明扯的是她的衣袖,林蕴霏却觉得被他抓住了命门。
“我为殿下倒了茶,你一口都还未碰。这是上好的清茗,倒掉属实可惜。殿下饮罢再走也不迟。”对方以退为进的话术加之犹如清泉水的语气,神奇地安扶了她那没有豁口释放的烦躁。
谢呈是她的幕僚,她来找他饮茶解闷,这很正常不是吗?
是她自己将事情小题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