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说这怪谁呢?”盖尔白了他一眼,像个蹒跚学步的小孩,一只脚先跺出一大步,另一只脚再生硬跟上,活像套了一双过大的雨靴。
按照他们的约定,应该是格林德沃亲自扮演盖尔·纳什,在“三把扫帚”的窗前喝上一天闷酒(无酒精版)。现在变成了这个壮汉奥托,鬼知道他够不够机灵,会不会漏馅儿。
格林德沃挑了挑眉,道:“奥托是我的朋友,阿不思是这样以为的。但我不会对你这样说,纳什小姐,我很信任奥托,我很倚重他。”
“你不会也想跟我做朋友吧?鉴于你主动说要帮我这次。”盖尔笨拙地来到三楼天台的护栏边,抽出自己的魔杖。
“如果是纳什小姐的话,那就是真正的朋友了。”格林德沃瞄了她一眼,盖尔·纳什正面无表情地收起魔杖,仿佛只是将密闭酒桶里的清水变成了威士忌。
但是,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全身包裹在质地精良的斗篷里的男巫已经剧烈地抽搐了起来,他张大嘴,似乎想要吼叫,但却无法发出任何音节。他的脸一瞬间变成了难看的焦黄色,像得了黄疸,但很快,那黄脸皮就开始溃烂、冒烟,皮肉褪尽,烟雾里露出白生生的骨头。
“哇真神奇!”格林德沃饶有兴致地观赏着,“怎么会这样?”
“脸上的皮肉比较薄,他血涌上头——哦不对,现在不应该叫做血了。”盖尔皱着眉,对欣赏酷刑毫无兴趣,但她强迫自己看下去,“那是王水。”
“王水?”格林德沃重复了一下,“某种新发明的魔药?”
“你可以这么认为。”盖尔掩住口鼻,仿佛能闻到什么气味似的,“麻瓜的魔药,具体成分太长了我记不住,要不是有这个简单好记的外号,我也不会选它。”
天地良心,要是她选了浓硫酸,方才施咒的时候大脑铁定一片空白。
“他会死吗?”格林德沃耸了耸肩,底下人的四肢与躯干也开始出现反应了,他从未见过这种情形,骨骼和皮肉一起在焦黄烟雾里腐烂,然后化为乌有。
“已经死了吧?”盖尔皱着眉,竭力回忆着从前的知识,“在下一次心跳泵进来的是王水之后,他的心脏应该已经不存在了。”
“我真想下去看看。”格林德沃诚恳地说,“要不你自己回去吧,纳什小姐?你自己可以的吧?”
盖尔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她匆匆点了点头,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天台。格林德沃俯身看了一会儿,又回顾盖尔离开的方向,脸上满是笑意。
霍格莫德的“三把扫帚”酒馆迎来了一位面生的男客人。他看上去不太像是英国人,面色苍白,仿佛刚刚大病一场似的,一进门就坐进扶手椅里喘粗气,把脸埋在手掌心里半天抬不起来。
“先生?”酒保好心地问了一句。
“没事,我只是借一下厕所。”陌生男巫的英语倒是十分流利,一点儿口音都没有,他定了定神,起身走向后场。那位一直枯坐窗边喝闷酒的美丽女巫随即也再度向酒保示意——喝了那么多,她也该上厕所了,那是膀胱又不是水缸。
少顷,陌生男巫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大概是肠胃不太好吧?总之,他慷慨地付了小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盖尔做了一整夜噩梦,梦里全都是菲尼亚斯·布莱克的残躯。她不知道他还会剩下什么……人身体里有多少血液?四升?五升?她的魔咒大抵无法覆盖到所有毛细血管,毕竟她的实验模型很粗糙,只能大致模拟出主要的动静脉和内脏——这个年代的解剖学也很原始。
第二天起来,她收到了那位化学专业大学生的复信——原来王水无法腐蚀玻璃。盖尔不期然地想起另一种可能,如果她将菲尼亚斯·布莱克所有的血液都换成水呢?
他应该也会死吧?
盖尔颤抖了一下,觉得自己和后世那支臭名昭著的给水部队①似乎没什么区别。她厌恶地将所有的往来信件统统扫进壁炉,还有她全部的实验设施,橡木酒桶是早就准备好的,现拉出来放在显眼的位置,地上特意洒了一些凝结的酒渍。
昨天回来后她就洗过澡了,可是早上忍不住又洗了一遍,因此耽误了吃饭。等盖尔·纳什姗姗赶到礼堂时,四学院长桌上已经炸锅了,她一现身,几乎所有亲历过当年事件的小巫师都齐刷刷地向她看过来。
“我说是梅林的眷顾!是魔法的意志!”阿利安娜大声说道,声音在寂静的礼堂里格外响亮。她站了起来,急匆匆地走过来给了盖尔一个又深又紧的拥抱。
“梅林在上!”她哽咽着说道,“没事了,盖尔,没事了!那个混蛋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报偿,布莱克家族不是最要体面吗?我倒想看看校长的脸色,看他觉不觉得这样体面!”
“出什么事了?”盖尔眨了眨眼睛,慢慢问道。
她其实不太想演了。报复带给她的快意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多,她只觉得空茫与畏惧。诚然,“百夫长号”上死的人一定更多,虽然未必有布莱克惨……但他们没有死在盖尔眼前。
休·瓦尼倒是死在她眼前,可盖尔彼时的心境却平静无波,毫无动摇。为什么呢,因为不够惨么?
“菲尼亚斯·布莱克死了!”校长的位置空空荡荡,阿利安娜因此也毫无顾忌,她回身问一个低年级女巫要了报纸来,头版头条写着——“布莱克次子闹市离奇横死”。
照片拍得很模糊,但能看出,几乎没能保持人形,或许她对毛细血管的掌控比预料中得好。盖尔忽然感到一阵反胃,她努力压抑着恶心的感觉,和阿利安娜分手,一转身就对上斯内普的目光。
他正毫不掩饰地直视着她,那双黑眼睛里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
他知道了,他知道是她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