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战斗意愿不高?谁战前动员做得一般?什么天方夜谭!
“我说过美国将来会是你们的主人。”盖尔冷笑,“你以为他们靠什么全世界管天管地?靠打一发子弹奖励十块钱么?”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她坚持要查,斯文顿却觉得没有必要:无论为什么,现在美国人也已经来了,那边多死一个,他们这边就少死一个,足够了。
盖尔懒得和他纠缠,再一次找上了陆军大臣的秘书(之一)哈德森——既然连藏身在茫茫森林某个树洞里的冠冕都能发动人手摸排找到,没道理找几个美国大兵喝点小酒套套近乎反而不行吧?欠人情什么的,虱子多了不怕咬,反正她没打算还。
正巧赶上哈德森回国度假,干脆约她在陆军俱乐部见面聊,盖尔捎带手叫上了斯文顿,准备狠狠打他的脸。
“是这么回事儿!”哈德森和盖尔约莫是同龄人,有一头漂亮的红铜锈色头发,烫得时髦极了,“原本不该这支部队上战场的,但是军营里忽然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流感,虽然没死人,可基本上全员躺倒,一连几天都在发烧,勉强爬起来也根本扛不动枪。痊愈后整个人都像掏空了一样,虚得像无底洞。没办法,只好换人上,战前动员的确做得一般,因为来不及了,战斗意愿不高也是真的,因为本不该他们来填这绞肉机。”
“绞肉机!”斯文顿冷笑,喝了一大口金汤力,“最残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过来抢蛋糕,还好意思嫌弃‘绞肉机’?干脆去西线好了,一枪都不用放,转个身光荣归来就是‘战斗英雄’!”
哈德森笑而不语。斯文顿是管军需补给的,平等地觉得所有盟国军队都是讨债鬼,但在他们看来,美国人已经很好了,比乱七八糟的殖民地乌合之众强多了,至少听得懂人话。
“盖尔?”斯文顿发泄完心里的怨气,这才发现整间俱乐部里面唯一的女性客人已经半天没说过话了。
盖尔如梦方醒!
哈德森的话宛如一根丝线,将先前所有碎片化的线索缀连成串!
“快去——”她险些没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去做什么?”斯文顿和哈德森都被她吓着了,“盖尔?”
盖尔怔怔地坐在那里出神,某种可能的认知让她面色涨红,浑身冒汗。俱乐部里嘈杂的人声与静谧流淌的爵士乐融汇成一条纤细的洪流灌入她的耳朵,她环视四方,按着“砰砰”跳动的心脏,拿定了主意。
“快去请我喝酒啊,输了的人作东道!”女军官绽开一个难得的明媚笑容,“我说这背后一定有点儿什么吧,你还说没有?请客!”
哈德森大笑起来:“纳什上校说得没错,您得请客!”
她喝得醉醺醺出来时,已经完全不能幻影移形了。军车畅快地行驶在宵禁后的静谧路面上,远远地就看到那一栋亮着灯的小巧房屋。
纳什上校虽然是个一言不合就立即翻脸开嘲讽的“泼妇”,喝醉了却很乖,斯文顿早有经验。他请哈德森帮忙搭了把手——其实三个人醉得不相上下,但三角形总是更稳定。小普林斯黑着脸等在大门口,说起来他认识这位也有十来年了,几乎没见过他有什么好脸色,但难看成这样的也绝无仅有。
斯文顿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一家子都是巫师,难道还要报复他?他赶紧把正在用不知道哪国语言喃喃说着什么的女人往家属手里一递,果断扯着哈德森跳上车跑路!
省了他的解酒剂了,斯内普心想。他被这弥漫的酒气熏得头疼,盖尔再乖都不行,干脆一个“僵尸飘行”把人往浴室运。看在她不耍酒疯的份儿上,给她开热水——只是这喝酒的毛病到底是从哪里学的?大学里,还是部队里?
也就是在这时,斯内普听到盖尔的呓语。那当然是她祖国的语言,反反复复地,哪怕他完全放弃了这门语言据说的韵律美,也能听明白,盖尔是在不停地重复着四个词。
魔杖就在外袍口袋里。
“棉布、酒精、隔离、消毒?”他下意识地低声念了一遍,话音刚落,先前还昏昏沉沉的盖尔已经睁开了眼。
一双清醒的、清明的眼。
这四个词宛如一声口令、一道狗哨,将她从烂醉的泥潭里拔出来。
斯内普带着解酒剂回到二楼时,盖尔已经快速地洗了一个战斗澡。书房里灯火通明,她正将写好的信件一一封死贴票,一本有年头的龙皮收纳簿摊在她手旁,红色标记的那部分看上去已经很久没被翻阅过了。
“你没醉?”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将手里的玻璃杯递了过去,“不热,最好一口喝掉。”
“应酬的时候随大流醉一醉就算了,耽误正经事可不行。”盖尔嗤之以鼻,起身来到窗边——路灯雪亮,为街角的邮筒投下一抹暗幢幢的阴影,站在他们家,只能看到一个角。
她先把魔药一口闷了,这才拍了拍手,所有写好的挂号信便排着队、一封封地沿着洞开的窗户飞了出去,宛如一道纸雕的雪白拱桥,整齐划一地溜进邮筒去。
斯内普沉默地站在她身后,若要问他,他是发自内心不觉得格林德沃会对遥远的东方大国做些什么的。可盖尔既然不问不说,他也没必要——
“他的确不会针对我的国家做什么。”盖尔转过身来,一个响指送空杯子去楼下厨房自己洗自己,“他打定主意要平等地祸害全世界的麻瓜——一场全球性的瘟疫即将发生,在后世我们称之为‘西班牙大流感’,当然,西班牙人是无辜的。”
“所以他要感谢你的创想……当初的‘1-A’,你以为你瞒过了他,但其实没有。”①
盖尔疲惫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