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来的两百人则各司其职,有的守在城外,有的负责绕城巡逻,也有的随他进了城。
六磐城中还有一些余火未熄,一些房屋还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偶尔会听到烧焦的梁柱落下的声音,零零星星的火花四溅开来。
一眼望去,地上全都是长狄将士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有被烧死的,有被箭射死的,有一刀毙命的,也有肢体不全的……数之不尽。
左大将面无表情地环视了周围半圈,面上没露出一丝一毫的异色。
他征战沙场二十几年,再惨烈的战场也见过,眼前这尸横遍地的场景也算不得什么。
进了城后,他就在城墙边下了马,带着几个亲兵沿着石阶迈上了高高的城墙。
城墙上同样空无一人,只有那些北狄将士的尸体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死气沉沉。
“是大都尉!”一名方脸亲兵一眼就看到了某具光头男子的尸体,惊愕地脱口喊道,脸上略有几分动容。
大都尉的尸体以面朝下的姿态俯卧在那里,一支羽箭扎在他光秃秃的头颅上,贯穿了颅骨。头颅下方的地面上,横流的血液已然干涸。
左大将停在了三四步外,望着地上大都尉的尸体,语气复杂地叹道:“秃发戕竟然死了!”
他的目光也只在大都尉身上略略地停顿了两息,就移开了目光,望向了不远处的那根旗杆,双眼微微睁大。
谢以默的人头不见了,它本该挂在旗杆上的!
后方的一众亲卫都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面色皆是一变。
谢以默的人头是他们长狄的战利品,现在人头没了,消息要是传到王上和留吁元帅耳中,怕是会雷霆震怒。
那方脸亲卫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旗杆边,扒拉着旗杆往外看,想看看人头会不会滑到下面去了。
他扯了下挂在旗杆上的麻绳,隐隐听到“咯嗒”一声,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看到一面旗帜冉冉地沿着旗杆自动升起。
那金色的旗帜在晨曦下闪烁着流金般的光辉,半边旗帜染了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似在无声地泣血。
这是什么?!
那方脸亲兵还没反应过来,却听后方左大将震惊地喃喃道:“是沈旭!”
左大将抬头望着那面升至高空的金色帅旗,旗帜在风中张扬地飞舞着。
旗帜上那个龙飞凤舞的“谢”字是何其刺眼,那片干涸的血迹在阳光下殷红鲜亮,映得左大将的双眼一片通红,仿佛染了血般。
他不懂大景的文字,却独独认得这个“谢”字。
不仅是他认得,在场的这些长狄将士也全都认得。
沈旭回来了!
这个念头像一记重锤重重地敲击在他们的心口,震得他们动弹不得,某个人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着:“沈旭,竟然是沈旭。”
明明此刻阳光灿烂,可城墙上的这些长狄人却觉得周遭似是阴云笼罩,气氛陡然间就绷紧至顶点。
每个人的目光都像是凝固在那面帅旗上,移不开分毫。
一股战栗的寒意爬满了他们的脊背,汗毛倒竖,那是一种被野兽盯上的危机感。
左大将深吸了两口气,情绪才稍稍稳定了一些,当机立断地吩咐亲卫道:“快,立刻禀报留吁元帅。”
这件事十万火急,不过短短两天,身在京城的留吁鹰就得到了一份来自左大将的飞鸽传书。
在看到绢纸上的内容后,留吁鹰大惊失色,耳边更是嗡嗡作响。
这信上的每个字都像是毒刺般狠狠地扎进他的眼睛。
一夜之间,六磐城的守城将士一万二千人,包括大都尉秃发戕被全歼。
留吁鹰锐利的目光凝在了绢纸的最后一句上——
六磐城的城墙上只留下了金鳞军染血的帅旗。
染血的帅旗!
这几个字触动了留吁鹰的心弦,去岁腊月那一战的记忆汹涌而来。
当时,他亲自带兵在利突平原围杀沈旭,本以为那次沈旭必死,却还是让他浴血突围,他的鲜血染红了那面金鳞军上的帅旗。
可就算是受了重伤,沈旭依然让副帅死在他的长枪下,还差点就赶到了青潼谷救下谢以默……
沈旭竟然真的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