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身在荆州的桓玄。
可还没等他将这个结论说出口,就听到天幕上说道:
【权从何来?这是身处建康漩涡中的永安大帝日思夜想的问题。】
【司马曜被敲定了“孝武皇帝”的谥号,以最快的速度入土为安,以图尽快将皇室丑闻翻篇。司马道子本就执掌有朝政大权,即刻扶持傻子太子司马德宗继位,也就是后来的晋安帝。】
【傻子无法处理朝政事务,中央的军政大权,就全部落到了司马道子的手里。】
【同时,司马道子十五岁的儿子司马元显被调入朝中,协助父亲主持朝政……】
王珣一边嘀咕了一句“这父子俩都已成死人了,可见天幕也能改变”,一边又在心中做出了一个判断——
若这永安大帝此刻身在建康的话,毫无疑问,他不会是桓玄。
当然,早在天幕上的“权从何来”四字出现时,远在荆州的桓玄就已颇为怅惘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
“不是我。”
那位永安大帝不是他。
因为那不是他的字。
桓玄摩挲着手中那把染血的长剑,缓缓发出了一句遗憾的感慨。
他形貌瑰奇,称得上一句风神疏朗,自前几日杀死荆州刺史殷仲堪,假传他的命令夺取荆州军以来,他觉得自己一日比一日地理解——
父亲当年明明和琅琊王氏、陈郡谢氏一样,已经站在了门阀的最高处,为何还要更进一步,试图谋划天子之位。
人呐,一旦得到了权力,品尝到了这种滋味,就很难再将它从自己的手里放下,甚至还会想要将其抓得更紧一些,绝不让旁人夺走。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天下的主宰者。
“将军会因为这一点,后悔自己先前的举动吗?”
桓玄瞥了身旁那位留着长髯的老友一眼:“你说呢?我是桓家的人。”
桓氏以军功起家,学不来琅琊王氏的那一套。
早年间琅琊王氏还未发家的时候,作为王氏崛起的重要人物,王祥在打出了“卧冰求鲤”的孝顺招牌后,还能避世隐居二三十年待价而沽,换来一经入仕便即刻高升的待遇。又借着站定司马家的立场,保住了王氏随后的地位。
正是因为这位先导者的所作所为,琅琊王氏这百年间多是应时而动,审时度势,宁可慢半步起手,换取后来居上。
可他们大约是忘了,现在的琅琊王氏子弟多是些拿不出手的玩意,没有几个人能做到王祥、王导这些人的明断局势、果敢下注!
在天幕带来的巨变面前,生死攸关,犹豫就会落后。
他一点也不后悔先前的决断!
起码现在,他有兵权在手,便绝不会变成任人宰割的鱼肉。
可比天幕中说到的永安大帝,要有底气得多。
瞧瞧这小可怜在建康城里过的是什么担惊受怕的日子吧——
【司马道子父子相比起同时期的一些人,唯独还能称得上是长处的一点是,他们并不滥杀,没像是一度侵占长安的慕容冲一般,在夺取大权后大开杀戒。但永安大帝此刻的处境,依然能称得上是一句如履薄冰。】
【此前几乎没有离开过建康城,意味着,永安没有经历过多少风雨,却要在这一夕之间的身份转变中,面对第一重致命的威胁。】
【按照晋书记载,司马元显入京后不久,就被司马道子授予了侍中的官职,加征虏将军号,一时之间风头无两。这当然是一个不合规矩的委任,但皇帝是傻子,朝政权力也是先帝给司马道子的,朝臣除非起兵反叛,否则没有立场驱逐这对父子。】
【侍中——更是一个很微妙的官职。】
朝堂上的老油条反应得很快。
天幕的解释也紧随而来。
【何为侍中?在永安大帝进行官职改革之前,侍中负责的是陪在皇帝身边出谋划策,权力巅峰时堪比宰相。】
【当然,司马道子给自己最器重的儿子安排这个官职,不是为了给他上来就赋予宰相的权力,而是为了让他在自己看顾不到的时候“陪伴”在皇帝身边,作为一双名正言顺监视的眼睛。】
【正是凭借着这个职位,司马元显自此横行无忌,可以肆意地出入皇城内外,还笼络了一批部将,肆无忌惮地在建康城中招摇。】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看上了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