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虽已渡过了黄河,将追兵甩在后头,但一日不抵建康,投效到明主麾下,他便一日算不得安全。
就连入夜之后,他也休息得极不安稳。
反而是此刻躺卧在草间,这匈奴少年的筋骨才终于舒展了开来,有了喘息的机会。因为他知道,天幕巨变在前,就算是在田间劳作的老农,都得放下手中的锄镐去听去看,哪里有空来管他这个逃亡之人。
他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腿侧,方觉一阵疲累胀痛涌了上来。
但相比于身体上的劳累,胸腔里奔涌的热血流窜过那颗野心勃勃的心脏,让他另一手依然稳稳地握住了身边的匕首。
“天街踏尽公卿骨……”他喃喃重复着这句诗,眼神愈来愈亮,“好句,当真好句!也好一个永安大帝!”
他南下投奔的时候还有些担心,若是那位永安大帝听那名号便是个仁君,又有南方士族那些个文绉绉的毛病,到底能不能接纳他这样的人。
天幕却告诉他,这是个极有血性的杀神,还是意欲血洗建康的狠人,比起他们北人的骁勇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怎能不在顷刻间让他好感倍增。
天幕也告诉他,这位明君自己的征战水平居于中流,但对于战功赫赫的刘大将军并未生疑,反而给对方诸般恩赏,让其高寿善终,堪称君臣佳话。
世家怎么想,他管不着,说不定他看到那些耽误事的家伙,也就是一刀劈了。
他只知道——
别管有没有其他刘大将军,现在,他要来争这个刘大将军位置了!
但愿,永安大帝在世家的群狼环伺当中,能活得久一些!
……
天幕之下人心各异。
王珣等人与刘勃勃大约最能代表正反极端。
桓玄则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天幕,试图从任何一点蛛丝马迹中窥探得“永安”的身份。
毕竟上头也说了,他将来会死在永安的手里。
北方的拓跋珪已提前知道自己将来会死在儿子的手里,提前对此做出了防备,自觉倘若不出意外的话,会对上那位永安大帝。
倘若在被天幕这样播报的情况下,他还能杀出一条血路来,他拓跋珪也将遭遇平生最大的挑战。
都说知己知彼,他又怎能错漏天幕上的一字半句。
……
【这可能是支妙音听过的最为大胆的一句话。】
【天街踏尽公卿骨!】
【张角没做到这一步,让洛阳被黄巾席卷,二百年后的钱塘,却有人提出了这样的宏愿。】
【姜定又告诉她,如果她还觉得暂时做不出决定,不信那个人会变成胜利者的话,不如再看一看,东南吴会之地,接下来的发展是否会遵照着预测来走。】
【换了谁在支妙音的位置上,都得被这种局势发展打懵了。】
【按照她后来修编的《比丘尼传》所写,在遭到了这等“惊吓”后,姜定只对她提出了一个请求——】
【要看好戏,总该付点门票的,反正她从简静寺中带出来的钱财够多,不如拨拢些钱财作为支援。】
【结果,就演变成了史书上的“妙音见大有可为,倾付家资”。】
支妙音先前还镇定自若的表情,顿时就扭曲了。
等等,什么叫做“倾付家资”?
她自认多年修身养性,又能在权势漩涡中心谋算人心,已是万事不惊,然而这接连几个惊天消息发生在天幕中的她身上,好像有再好的养气功夫都没用。
若不是还想看看天命何方,她高低得把某位“故交”给举报了。
只能强行将注意力转回了天幕之上。
【随后,姜定拜访了一个人。】
【既要效仿黄巾,聚拢东南流民难民,总得需要一个本地的领头人。这个人最好是本就怀有异心,还在当地有着极高的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