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曦却推了回去,“不行,必须吃点,吃完咱们就回去。”
他们二人失踪这么长时间,想必什么罪名都要安过来了,不赶紧回去,不定会传成什么样。
初学清掰了一小口,她忍着身体不适咽了下去,偷瞄了下裴霁曦,又想起他看不见,光明正大地看了看他,将剩下的干粮塞进袖口,又装模作样地吃了半天,镇定道:“嗯,吃完了。”
裴霁曦笑笑,手摸上她的袖口,一下子摸到了鼓鼓的干粮,拿出来,又塞到了初学清的嘴里,“欺负我个瞎子!”
初学清被堵着嘴,诧异地看着裴霁曦,无奈又吃了几口,可肩上的疼隐隐发作,她只得道;“真吃不下了。”
裴霁曦估摸着她咀嚼的时间,觉得也差不多,伸手接过她剩的干粮,囫囵吞枣地吃完了。
初学清看着裴霁曦鼓着的腮帮子,那是自己刚刚吃剩的,两个人分食一块干粮,这个认知让她有些羞赧,可这羞意刚涌上来的时候,又想到两人现在亲如兄弟,心中不禁自嘲了一番,压下了难言的心思。
裴霁曦吃完,又问初学清:“方才与他们谈的,为他们谋出路,可他们的户籍又如何处置呢?”
“我会去信景王,让他帮忙处理。”
裴霁曦不可置信道:“连户籍都可以作假?”
初学清点点头:“现有的户籍制度,的确有漏洞,但这世上能插手的人并不多。”
裴霁曦忽而想到,他这么多年,明路暗路都查过,就是没有冬雪的踪影,他当时给了冬雪身籍,可顺着身籍查,也并未寻得一二,难道是因为她也改了户籍?
想到这里,他略带忐忑地问初学清:“若有人改了户籍,学清可有门路寻到?”
初学清这才意识到裴霁曦在问什么,她尽量平静着答:“若是改了户籍,那原来的是户籍定是不作数的,难寻。”
裴霁曦垂下眉眼,心中空落落的,耳边仿佛还回响着昨夜梦中的声音,可那声音太远,怎样才能寻到呢?
*
初学清和裴霁曦与燕雀军告别后,共乘一马,沿小路回樟安,一路上也小心翼翼,防着冯炳派人追杀他们。
林间微风徐徐,马蹄哒哒伴着树叶被风吹过的沙沙声,让初学清想到了许久之前和裴霁曦共骑的场景,只是现在再无当初的旖旎。如今还是老马流光,载着二人,穿过无数的危机,奔赴他们的坦途。
初学清让裴霁曦停在了樟安不远处的一处废旧古庙之中,古庙年久失修,入目即是荒草颓垣,残碑断碣,庙中唯一一个佛像,也已看不清是什么佛,被荒草和蛛网掩着,隐约露出一些脱落的残漆。
裴霁曦摸索着用枯草拢出一个垫子,扶着初学清坐了上去,自己则在她身旁席地而坐,问道:“你让我停在此庙中,是在等何人?”
初学清若不是肩伤扰个不停,也不想让一个盲人如此照料自己,她看着身旁未见疲累的裴霁曦,答道:“之前让轻风散出去援军即将到达的传言,并非捏造的,静榆给我传了信,她偷偷跟着前来剿匪的吴长逸,一路来樟安,估摸这两天就到了,这条路是去樟安的必经之路,碰到他们,我们便能光明正大回城了。”
裴霁曦笑道:*“初夫人心系郎君,真是难舍难分。”
初学清却摇头道:“她来不是为了我,是知道樟安出事才会过来。若非我在京为官,她早就云游四海去了。”
裴霁曦愕然片刻,又觉得是自己狭隘了,那般肆意洒脱的女子,是和初学清一样时刻发光发热的。他一直觉得初学清有一种让他仰望的东西,现在却愈发明白,那个东西,是对别人的尊敬,是等而视之。
“也只有学清这样胸怀宽广的人,才配得上这般女子。若我能早想通这一点,如今也不至于孤家寡人。”
若他能有初学清的胸怀,将冬雪放在同等的地位,可能冬雪早就是他的夫人和军师了。只遗憾不能早些认识初学清,早些从他身上学到这些。
初学清听出她言外之意,只讷讷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们的分离,不是谁做错了什么,而是时运使然。
*
桑静榆甫一回京,便从街头巷尾听见初学清出使事迹的各个版本,无一不把初学清树立成救世济民,定倾扶危的清官。
本来沾沾自喜的她,很快从她爹那听到了另一种版本,就是她这个不安于室的侍郎夫人,一刻离不开初学清,非要跟着去边关,添了许多麻烦。她爹也是因这个传闻,急忙把她叫了回来。
桑静榆愤愤不平,为什么男子就能是建功立业,女子就是去捣乱呢?她在娘家又和父亲大吵一架,听闻樟安出事,便偷偷跟着吴长逸的军队出了城。
她知道吴长逸定不会让她跟着,她便东躲西藏,只是终究还是被吴长逸发现了,她在躲藏的时候,还不慎崴了脚。
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吴长逸发现她跟着,也并未赶她回去,还想要雇辆马车,留几个人护送她去樟安。
可她哪肯慢慢悠悠去樟安呢,樟安已经水深火热,她再坐个马车晃荡过去,岂不是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去接初学清回家了,这才真是捣乱去了。
她本想要骑马跟着军队,可崴了脚的她,上马都是个问题,别说驭马了。
她提出和吴长逸共乘一马时,着实惊到了吴长逸。
也许桑静榆是心无旁骛的,可吴长逸并不是问心无愧的,他怎能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放任自己的心思越来越歪呢?
何况,军队中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即便桑静榆现在身着男装,可谁看不出她是个女子。他不介意众人污他夹带私货,但他不能让桑静榆的名声有损。
虽然现在大伙都不知道她是初学清的妻子,可一旦她的身份泄露出去,他们两个如何自证清白。而且,他的心思,本身也不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