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坚信,若初雪晴知道了景平帝的盘算,定会不耻于这些谋算。
裴霁曦上前几步,通身气势逼人,裹着浓浓的寒意,挑战着面前的君威。“陛下这番话,可与初尚书说过?”
景平帝面不改色:“你可以自己去问问她。”
裴霁曦紧紧攥着拳,原本斩钉截铁的信任此刻也有了一丝裂痕。
他向景平帝告退,也并不等他的准允,便折身离开。
一路疾驰到刑部,刑部郁尚书如同提前知道一般,与下面打好了招呼,他循着上次路径,直奔初雪晴的牢房。
仿若一直待在暖房中的人,不敢去看外面是否冰天雪地。他亦不敢去深究初雪晴的态度,只一味想着要相信她,要告诉她景平帝的盘算,不断加快自己的步伐。
暗夜之中,廊道火烛的烛光幽幽,他停在初雪晴的牢房外,看着里面沉睡的她。她身上盖着一层薄被,月光从高处小窗洒进来,均匀地铺在她的面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他焦躁的心倏然缓了下来,错乱的呼吸渐渐均匀,似乎还能在牢房的潮湿血腥味中,闻到一丝初雪晴的味道。
宛如边关阴山上的雪,带着一丝凉意,能抚平一身的躁乱。
他轻轻唤了声:“雪晴。”陌生的称呼,似乎还有一些拗口,但让他觉得仿若心中也经历了一场方窥晴日的大雪。
初雪晴似是于梦中听到裴霁曦的呼唤,努力挣扎走向他,却总觉得两人之间隔着浓雾,找不到奔赴的路。
直到又一声“雪晴”,她才恍然想起自己身在何处,睁开眼,看到隔着栏杆望着她的裴霁曦。
第137章我只当,冬雪死了。
裴霁曦上次来看初雪晴的时候,心思都在担忧初雪晴的安危上,并未留意到,她所处的这间牢房,在牢狱最偏僻之处,周边牢狱都是空的,很是清静。许多牢房,都没有窗子,但她这间,在高处有个小窗,牢房内虽有血腥阴湿味道,但尚算干净。
她身上盖着薄被,身下还有个褥子。
初雪晴见他来了,惊诧起身,掀开薄被,被中露出一个汤婆子。她走到裴霁曦身边,“你怎的这时过来了?”
裴霁曦隔着栏杆,握住她的手,虽有汤婆子,她的手还是很凉,他只得更加用力握紧她,想给她渡一丝暖意,“听到了一些无稽之谈,觉得可笑,便想来看看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初雪晴抿了抿唇,道:“我无碍的。”
裴霁曦的神色黯了一瞬,他应知道的,那些伤,恐怕都不是真伤,是打给别人看的,那日她死活不肯自己给她上药,应也是不想他知道太多。此刻的她,面上白净,身上味道并无不妥,显然在狱中洗漱也没有耽误,有这样待遇的犯人,恐怕也没几个。
初雪晴又道:“我听说了你最近做的事,其实,你不用做这么多,我会没事的。”
裴霁曦试探道:“难道一切都是你和陛下的计谋?”
初雪晴沉默片刻,才道:“为了能让更多的女子觉醒,这一步棋,必须要下。”
裴霁曦心中那抹担忧,如重物一般坠在心头,如今,那重物的分量,似越来越沉。原来,她早与景平帝商议好了,原来,一切都是他们布局的一环。
“那下一步棋呢?”裴霁曦问道。
初雪晴抬眼看向他,可望向那双澄澈的眸子,她又不敢直视,眼神闪躲开,只道:“我还未想好。”
当她眼神闪躲的时候,裴霁曦似乎听到自己紧绷的心弦遽然断裂的声音,原本觉得自己的怀疑都是无稽之谈,可她现下的闪躲,像是印证了那怀疑一般。
他的声音似是压抑着颤抖:“未想好什么?是继续天各一方,偷得一晌贪欢,还是做一国之母,与我恩断义绝呢?”
初雪晴诧异看向他,她未料到他已知晓了这件事情,一时竟觉得羞于面对他,直到被紧握着的手觉察痛意,她才不得已去面对,“陛下告诉你了?”
裴霁曦紧紧盯着她的双眸,似要看穿那一切他亏不破的心思,他不能再做被蒙蔽之人,“我不听他人之言,我只信你所说。你告诉我,你下一步棋,要下在哪里?”
初雪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近日也一直未想到更好的出路,反复思索,都没想到两全其美的法子。天下大义与儿女私情,为何不能兼得?哪怕相隔两地,她也不愿背弃两人之约。可如今,她竟连守诺都无法做到。
她缓缓开口:“我不知该如何对你说……我自己也未想好该走哪一步。”
裴霁曦松开紧握着她的手,原来不是他辜负了两人之间的信任,原来是他高估了两人的情。
他知道她心有丘壑,大道为先,也知自己不应做那绊脚之石,只望能偶尔相见,留得一丝温情。可如今,都成了奢求。
他看得出她的犹豫,猜出她曾经为选择彷徨,他在她心中,应也是与大道相争过的。
她面上的犹疑与愧疚,都仿似沉沉地压在他心上。
每一次,她都有离开的理由,但每一次,他都能理解。可这次,他无法接受。他可以接受天各一方,可以接受见不得光,可他不能接受,她为了她的大道,牺牲自己的姻缘,哪怕是假夫妻。
她明明,心中已经有了他,又怎会忍心,让他眼睁睁看着她嫁与旁人?
他不愿每次都做那个被抛弃的选项,既然她已经开始犹豫,他又何必做那拖行她的坠物,不若由他,亲手斩断她的后顾之忧。他应当决绝一点,终究是要做那个被抛弃的选项,不如用他的狠绝,让她更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