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写这么细？”
何时把叶深的剧本递给殷于野，后者也感到意外。
叶深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有些发怔，这不是他惯常的写法——事无巨细地描述，精确到每个场景出现多少物体，它们的颜色，质地，甚至连光线和运镜都有所要求。
“这好像何时的手笔。”殷于野的语气里仍带着惊奇。
叶深不置可否。
那些画面太清晰，很长时间过去，还历历在目。他只好像写生一样，把它们用文字临摹下来，剧本的名字叫《寂灭》。
“何时，你还想继续拍电影吗？”
不等他回应，叶深又说：“我想。”
何时和殷于野相视一笑，等待下文。
最近一段时间，叶深似乎变得不那么随和，不再事事顺着他们的意思，越来越多地发表自己的意见。他们对这种矫枉过正并不排斥，反而生出许多好感。那些猜他心思的精力，全都被省下，用到另外的地方。他们仿佛都回到许多年前，对彼此有无穷无尽的探索欲，他们就用这探索欲，重新开发叶深的身体，和内心。
“如果可能，我想把它拍出来。”叶深看着他们，认真而严肃，“虽然这个故事没有多少商业性，可能不会被允许做成影片。也许……”
也许这会是他的遗作。
他没说出口，因为一部电影牵涉众多，他不能用这个理由绑架别人。
何时和殷于野各怀心思，一时间桌面上只有沉默。
“没关系。”叶深笑道，“剧本我已经写出来了，创作本身是价值，意义在过程里。”
何时想起自己的七部电影，一路走来，异乎寻常地顺利，就连不能上映的《荒芜》，最终也能在投资方的色情网站上完整播放，甚至还得到一小笔收入。
这种顺遂使他他几乎忘记，叶深这种情况才是常态，无数剧本胎死腹中，只有幸运的一小撮，才能被投入拍摄，能进入院线的，更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
“我倒觉得，这个故事适合做成动画。”殷于野忽然开口，“既然没有商业性，我们就把它彻底做成艺术片，还有什么比动画表现力更强？”
“那就更不会有人投资了。”何时苦笑道。
“做做梦总可以吧？”殷于野也笑了。
叶深没有笑，他在认真思考殷于野的提议，做过各种设想后，他摇摇头：
“我实在没有那样的视觉想象力。”
殷于野看看何时：“他有。”
何时嗤笑：“您抬举了。我就算想得出来，也画不出来。”
“押井守会画画吗？不是一样做出《攻壳机动队》？”①
何时又分辩了什么，殷于野起身去找出他的速写本，让他当场画一些场景，自己也在一旁指点他镜头的运动。
叶深看着他们一会儿争执，一会儿合作，恍然有种回到一切开始的感觉。那时他们在讨论纪录片的剪辑，而自己被排斥在外，揣测着他们的口味做饭。此刻他们围着自己的作品，讨论得热烈又专注，不时抬头征询他的意见，两双眼睛依旧那么纯粹。
“……叶深，你觉得呢？”
“对不起，我走神了。”
殷于野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懊恼地抱怨何时：“饭点都过了，聊起没完。”
也不知道是谁，干别的才叫没完……何时腹诽着，到底没敢说出口，他戳着殷于野的肋骨：“去做点快的。”
叶深依旧看着他们微笑。
何时站起来，隔着桌子亲了他一口：“等着。”
双唇分离那一刻，叶深觉得他的目光异常温柔，他下意识地把脸向前凑了凑，有些留恋，于是何时又贴过来，把那个吻拉得无比漫长。
再分开时，殷于野站在旁边，端着果盘，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他面无表情地，给每个人嘴里塞一颗草莓，把满满的一盘维生素摆在叶深面前。
“先垫垫肚子。”然后向何时勾勾手指，“你，过来打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