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不是谈正事的地方，餐桌也不是做爱的地方，但他们都不是太讲究的人。
饱暖淫欲全满足之后，三个人都赤裸而松弛，那点意犹未尽的精力，就被他们用来聊起白天的收获。
叶深握着他们的手：“我可以表达感谢吗？”
殷于野抽回手：“不想听，你别说。”
何时不以为然：“你可以用身体语言表达，比如那天，‘我已经好了’，‘何时，小野，我想要……’”
他不光模仿语气，还模仿动作。殷于野扑哧一声，笑得浑身直颤，叶深只好保持虚伪的镇定，不予置评。
边珊好人做到底，攒了一个饭局，请上那三个人，又带上美院动画系一位搞实验动画的硕导。
虽然隔行如隔山，这几位却出奇地合拍。大概因为他们都是学院背景，又都有点野路子的情怀，凑在一起天南海北地侃，又冒出不少新想法。何时当场在餐巾纸上画起来，那位硕导倒也没笑话他，用红酒在他的画上渲染，搞出几幅除了他们，谁也看不懂的概念图。
边珊被晾在一边，无聊地出去抽烟，同样插不上话的殷于野跟着离开坐席。
“受不了，”她说，“艺术家那臭德行。”
殷于野又想到叶深与何时：“也……还行？”
边珊翻了他一白眼：“姆们搞现实主义的，还真来不了那云山雾罩。”
“我怎么感觉，你对这个群体有点意见？”
边珊“嘁”了一声，没有接话。
殷于野回想了一下饭局上，她和那个美院老师的眼神，恍然大悟。她和那个老师，多半是有故事的，为了给他们帮忙，她硬是回头去求了“前男友”。
“边珊，真的，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就憋着。”
“你回学校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边珊又点了一支烟，任烟雾把脸笼罩，在抽完那支烟之前，没说一句话。
“回去吧，他们也聊得差不多了。”
叶深在导演系教了那么多年课，还是第一次亲自做导演。身体缘故，大部分工作还是由何时来负责，在他的再三要求下，何时才领回导演的位置，尽管如此，叶深还是被挂上副导演的头衔。
除了那位硕导，参与《寂灭》的还有一些学生，不只是动画系，他们还来自油画、国画等传统绘画专业。
叶深的剧本被何时化成分镜图，又交给学生们细化，大大扩展了视觉表现力。
和当年给《犯禁》画概念图的职业插画师相比，学生们的技术虽不成熟，却十足真诚，不同专业之间的合作，又给画面增加了不少意外的冲突感。在他们导师的把控下，这些冲突被整合成统一的调子，保留下的痕迹，就像食物中没有完全溶解的细盐，在味蕾上绽开惊喜的火花。
叶深很喜欢这种意外，越来越多地加入讨论。在此之前，他总把作品全权交给何时，即使有意见，也大多隐忍不发。
在《寂灭》的讨论会上，叶深说话时，何时总是保持安静，把决策权交给他。但他并不像当年的叶深，一味压抑自己的想法成全对方，有时，他也会与叶深争论。何时从未见过叶深如此积极地表达，他甚至会和他们的美术指导，也就是那位硕导辩论，为一个想法的实现，争得双颊泛红。
一开始，何时和殷于野都悬着一颗心，他们想起叶深之前那几次带病工作，无不加速损耗他的身体，这种动情绪的讨论，难保不会出意外。
但这一次，情况似乎有所不同，他们在叶深的眼睛里，看到了久违的光采。
何时凝视着那片光，恍如回到十几年前，讲台上有个斯文又倜傥的人，用整个身体讲课，大开大阖，却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优雅，像话剧舞台上的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