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贺恭敬地将那张纸递到崔延祚桌案上,崔延祚解开上面绑着的细线,等那张纸在他面前摊开的时候,他忽然瞳孔一震,但还是竭力地稳住了自己的心神。
“是靺鞨伏弗郁部的标志图腾,但我记得,兵部应该不会留存这些吧?你到底是什么人?”崔延祚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
王贺勾了勾唇:“兵部当然不会留存这些,但是中书令的背上,有这个图腾,不假吧?”
崔延祚瞳孔骤然一缩,然后他又掩饰一般地冷笑一声:“你乱说些什么,我是大燕的中书令,身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王贺的目光却像是一把匕首一样,定在了崔延祚身上:“怎么?中书令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晓的么?”
崔延祚哼了声,想要将那卷纸收起来,却被王贺压在桌案上:“中书令不是问我是什么人么?那我不妨就告诉中书令,我于幼时,在靺鞨的王帐中见过您。”
崔延祚没有说话。
王贺颇是病态地一笑:“你当时被海东青的父亲俘虏到王帐后,为了活命,答应了他作为伏弗郁部在中原的眼睛,只是后来海东青的父汗死于部下的谋杀,但这些年却从来没有断过通过在定州私自开挖铁矿给海东青提供兵器吧,所以海东青年纪轻轻,才能迅速为父亲复仇,并带领伏弗郁部走向高峰。”
他说着以审视的目光看向崔延祚:“让我猜猜,你又为什么这么多年如此效忠于海东青呢?是因为一不做二不休吧?毕竟一旦海东青将你们这么多年的书信往来给了我们的陛下,通敌叛国,这可是死罪,你说是不是?”
崔延祚背后冷汗直流。
因为王贺说的这些事情,没有一个字是假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今日是想来以此要挟我吗?你图谋的,又到底是什么?”
王贺眯了眯眼睛:“如中书令所见,我只是一个没了妻子的鳏夫。我今日前来,也只是想告诉中书令,千万不要,养虎为患,这件事早在你在逼着我休妻,娶了你崔家的女儿时,就应该明白。”
他说着笑了起来,可又笑得分外瘆人,笑着笑着眼角滑下了泪水。
崔延祚不免骂了一声:“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王贺却没有理会他,只是松开手,转身朝门口而去,然后又踅身看了崔延祚一眼:“我是不是疯子,不重要,只是中书令恐怕要和褚将军去一趟大理寺了。”
他轻飘飘地落下这句后,便推开了门。
崔延祚这才发现,门外已经全都是穿着盔甲,拿着兵器的士兵。
关于这件事,王贺始终冷眼旁观,看到事情实在推进不下去的时候,他去求见了荀远微,添了最后一把火。
崔延祚被下狱后,一时震动了朝野内外。
而在他被下狱的次日,戚照砚说他想好了,希望荀远微能陪自己去柔嘉公主墓前,将周冶最后的思念埋进去。
荀远微没有拒绝。
荀远微在柔嘉公主墓前拜祭了一番,看向戚照砚,“你想同我说什么?”
戚照砚看了眼柔嘉公主的墓碑,道:“其实,臣从前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娶妻或者有家世、有子女。便是不想自己重蹈当年生身父母的覆辙。”
荀远微歪了歪头,看向他:“所以呢?”
戚照砚深吸了一口气,说:“但是臣现在有些怕。”
“怕什么?”
戚照砚凝视着她:“臣怕臣和殿下走了臣的母亲和臣的老师的旧路。”
荀远微摇了摇头,说:“不会的。”
第75章钗头凤“我是想说,谢谢你,坚定了我……
荀远微回答地果断且坚定,倒叫戚照砚生出些不真实感。
他捏着袖子里藏着的一个锦盒,那个盒子里装的是当时春狩的时候,荀远微让人送到他桌案前,说让他赠予日后的娘子的,所以今日来柔嘉公主的墓前,他也特意将那支凤钗带了来。
于他而言,他的父母早已离世,早在初春的时候,荀远微便已经见过了他视为父亲的周冶,如今也算是见过了他的母亲。
荀远微稍稍垂眼。
夏天的衣衫单薄,锦盒又不是什么小东西,即使是藏在袖子里,也是分外的惹眼。
她再度抬起眼睛来,看向戚照砚,说完了她后面的话:“我不是柔嘉公主,你也不是周尚书,不是么?更何况,如今朝局尚且不稳定,个人私情哪里能排到家国大事前面去。”
戚照砚的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但他很快又换上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只是状似无意地往周遭扫视了一圈,又转头看向荀远微,道:“殿下可知,前面那一片是什么地方?”
荀远微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柔嘉公主的墓碑是在悬崖边上的,再往前便是万丈深渊,倒是对面还有一座山头,荀远微眺望了一眼,又回头看向戚照砚,带着疑惑的神色:“我能如若没有记错的话,对面那座山头上葬着的是周尚书?”
戚照砚平声道:“臣的母亲在意外怀上令和的时候,本也是不想留的,但不知为何又心软了,只是那个时候,她和戚绍的关系已经很不好了,她不想在洛阳留了,于是她希望能去长安养胎,臣的外祖母,前朝的太后,是出身城南杜氏的,她心疼臣的母亲,所以准许了她去长安小住一段时间,但她还是在生完令和后病逝了,她走前说得很清楚,不入戚氏祖坟、不与戚绍合葬、也不回前朝的皇家陵寝,故而她的陵寝就近落在了长安城外的山上。”
荀远微说着又看了眼柔嘉公主的坟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