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这些整齐摆放的木柴,闻潮生手里拖着柴车的绳子落在了地面上,他虽未去看窗边的糜姨,但已经知晓了一切。
张猎户如此疼爱自己的妻子,但凡糜姨还有一口气,炉子里的火便不可能会熄。
闻潮生沉默着来到了张猎户身边坐下,他拿过了火钳,拨弄余烬,好一会儿之后,火炉里未完全熄灭的余烬终于复燃出了微渺的红点。
接着他取来了房间里堆砌的一些易燃叶绒,铺在了火星上,等到这些叶绒燃烧起了明火,闻潮生才小心地放入干柴。
渐渐的,房间里随着火炉的重新燃烧,又温暖了起来。
“糜姨什么时候走的?”
闻潮生轻声对着身边脊背佝偻的张猎户问道,火炉的火光照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艰难催燃着他眼中即将熄灭的神采。
他在死寂中缄默了许久,才缓缓道:
“今早。”
闻潮生有些麻木地用火钳拨弄着火炉,又问道:
“糜姨还有遗愿么?”
张猎户几乎是微不可寻地摇了摇头。
“她没讲。”
言罢,他好像是被火烤化了些,没有先前那般僵硬了,只是随着火光从火炉散开,闻潮生看见了张猎户几乎已经全白的头。
面对爱人的离去,他表现得极为平静,若不是这满头的白,闻潮生真觉得张猎户该是已经接受了这一切。
张猎户双手交叉,放在了膝前,直勾勾望着火炉中燃烧的焰火,沙哑着声音说道:
“她跟着我,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我们老来得子,她因为难产,被广寒城的医师活活从阎王手里面薅回来的,生完孩子以后,家里的积蓄没了,她连月子都没来得及坐,便开始帮衬着干活,落下了一身的病根……”
“她这辈子舍不得吃好的,舍不得穿好的,钱财一点一滴省下来,想全留给长弓,奈何多年前长弓离去,再不归家了……”
闻潮生听着张猎户的叙说,回道:
“我前些天托专人去找了长弓哥,兴许这些天就会有消息。”
“人有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了长弓哥的近况,糜姨泉下有知,也该能安息了。”
他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有些来不及,但长弓不只是对糜姨很重要,对于张猎户也同样重要。
二位老人当初在他落难之时不止一次帮衬过他,闻潮生对于二老的感情不浅,如今得知糜姨含憾而去,他心中亦是说不出的难受。
张猎户老来丧偶,陪伴了自己一生的挚爱离去,对于他的打击必然巨大,若是有了儿子的确切消息,有了挂念,他或许能快些走出这场凄冷的冬雨。
坐于炉前许久,张猎户忽然双手撑住膝盖站了起来,转身来到了床边,开始收拾。
“潮生,劳烦你帮我去县城找梁木户定口好的棺材吧,厚实些、大些的,苦海县今年的冬天太冷了,我把这床被子和我的衣服一起跟阿芳下葬,免得她受不住。”
“钱我回头给你。”
闻潮生摇头。
“这三年里你们救过我的命,还不止一次,给你们尽孝是应该的,老张,别跟我谈钱了,能给的我一定得给。”
“我这就回去帮忙定做棺材,回头也让我一起送糜姨最后一程吧。”
他说完,起身来到了张猎户的身边,见后者一直温柔凝视着自己妻子的尸体,不愿挪开眼神,只得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出门去了。
关上房门,他走出了几步,听到背后的木屋里传来了大哭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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