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算了,我文学造诣不高,想不出能配得上它的好名字。」黎望舒摇头,反应过来,「况且,这是你的剑,怎么也不该轮到我来取名。」
「没关系的。」郁仪低下头,耳垂上的薄红掩在黑暗中,「你取的名字,无论是什么,它都会很高兴。」
黎望舒没有接话。她将剑刃平放在膝上,垂下视线,与刃面中反射出的自己对视。
静谧深林中,偶尔传出几声虫鸣,隐约的风声与身边人轻微的呼吸声混杂在一起,让郁仪愈发紧张起来。
他身形晃了晃,身下的落叶「咔」地一声折断。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一激,他下意识说出了在嘴边吞吐已久的话:「其实……这把剑沾过人血。」
黎望舒平静地望过来。
开了个头过后,后面的话就变得顺畅了不少,郁仪眼睫一颤,磕磕绊绊地接着说:「就算沾过人血,或是怪物的血液,它也没有染上污秽,只需一甩,就又变回了干净的样子。所以……」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黎望舒笑了,「但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或是变脏了。就像之前说过的那样,哪怕王锐没死于走火,我也会杀了他。」
「在这样的乱世里,只有让自己变得心狠,才能保护好重要的人。寂静的时候,再去回忆那时候的情形,我甚至会后悔,应该做得更干净些,彻底斩草除根,才能避免后患。」她轻轻抚摸着光滑的剑刃,「只是……看着生命从自己手中流逝,那种恶心的感觉一直粘腻地留在手上,久久不散,又让我有些安心。」
「安心?」郁仪问。
「这代表我并不喜欢杀人的感觉。」黎望舒展颜一笑,「冷静地反省是否该杀更多人,甚至有那么一瞬,我在想像中杀死了一个婴儿……我对那样的自己产生了恐惧,我害怕自己的底线会一推再推,最终堕落到最底层,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
「你不会变成那样的。」郁仪定定地望着她,「如果担心的话,下次需要杀人时让我来,我会干净利落地解决。」
黎望舒摇头失笑:「就算改变手法,罪孽也不会转移。我不会逃避那些本该由我承受的东西。」
倾诉了一通后,她心情了不少,心满意足地将剑刃收回鞘中,偏头问:「你到底睡不睡觉?」
郁仪抿唇,梗着脖子不回答,又变回了那副执拗的样子。
「那我睡。」黎望舒站起身来,将剑鞘扔回他怀中,对待大型犬似的,心情颇好地拍了拍他的发顶,「好好守夜,不许偷懒。」
说完,便转身拉开车门,钻进了车中。
郁仪抱着剑愣在原地,许久后,脑海中才轰地一声炸开了一团烟花,热度从脖颈节节攀升,一直烧到了脸颊,头顶仿佛还残存着她温柔的触感。
他缓缓捂住脸,又将头埋进手臂中,控制不住地勾起了嘴角。
第11章
天亮后,越野车又行驶了半天,在能遥望到城市轮廓的地方燃尽了最后一滴汽油。
「这么多吃的,都要丢下……」杜蕊窝在后备箱里,紧紧抱着那一大箱饮用水,心疼得几乎要哭出来,「我不要!」
「没办法,附近已经没有能抽的油箱了。」黎望舒试着去拉她,但她像只八爪鱼似的,牢牢地吸在箱子上面,不肯下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前面就是山城市区了,不会饿到你的,快走。」
这一路走来,每次遇到废弃的车辆,他们都会下去检查油箱,将其中剩馀的汽油抽回越野车中,这才勉强撑到了现在。但这种方法终究有极限,眼下,他们不得不抛下这辆动弹不得的车。
「呜呜……」杜蕊含着泪摸了摸水箱,又打开旁边的纸箱,掏了三份自热火锅出来,「那我们吃一顿再走吧。」
「不是刚吃过午饭吗。」黎望舒无奈地说。
杜蕊用牙撕开包装,含糊道:「反正都带不走了,就是硬塞,我也要多塞一点再走!」
……于是,又一餐过后,三人背起装满食水的硕大背包,接着踏上旅途。
远处的市区高楼看起来触手可及,但实际路上布满上下坡,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才发现路程远比看上去要长——他们花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才勉强摸到了市区的边缘。
「不丶不行了!」杜蕊敞着外衣,额上满是汗珠,摇摇晃晃地踉跄几步,靠在了路边的绿化带护栏上,大口喘气,「我到极限了,走不动了……」
黎望舒看了眼天色,「天快黑了,找个地方过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