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望舒怔住了。
在她的印象中,母亲向来强大丶优雅丶战无不胜丶无所畏惧……她从未想过,会从母亲口中听到「害怕」这两个字。
「原来您也会怕。」她低声说。
「我当然会怕……怎能不怕。」
想到了什么似的,女皇面色突然阴沉下来。她换了个姿势,双腿交叠,视线投向窗外的夜空,像是在回忆往事,「我第一次在自己身上动用能力,就是为了你。」
「为了我?」黎望舒疑惑,「我没有印象。」
「是啊,那时候尤法刚出生不久,你还是个孩子,所以我没有告诉你。」女皇嗓音骤然转冷,「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你的父亲并非死于政治斗争,是我亲手杀了他。」
黎望舒一时没反应过来。父亲——这对她来说是个相当遥远的词汇。
她的父亲西利乌斯曾是女皇的首席骑士长,在她很小时就早早死去,女皇又下令焚毁了所有父亲的画像……她已经无法清晰地回想起父亲的面容了,只记得他与妹妹相同的灿金发丝与湖绿双眼,还有他弯腰时对自己露出的和煦笑容丶温柔抚过自己头顶的那双手。
「为什么?」复杂的感情攀上心头,她说不清那是悲伤还是愤怒,抑或是二者都有,「父亲他……对我做了什么?」
女皇说:「你知道的,他的家系传承着控制人心的能力,能够在精神深处种下暗示,将被能力影响的对象变成听话的傀儡。但这种能力很难对王族使用,王族的精神力比他们强大得多,只要有一丝防备他们就无法成功控制。」
「他想要将我变成傀儡?」黎望舒难以置信地说,「因为……因为我是他的女儿,因为我对他没有防备?」
「更是因为你那时已经成为王储,只要控制住你,他就能掌控整个族群的未来。」女皇的叙述出乎意料地平静,「我知道他一直野心勃勃,但怀着侥幸心理,以为他不会对自己亲手孵化出来的孩子动手。当我发现他的小动作时,他已经将忠于他的种子种在了你的精神海最深处,就算将种子挖出来,你也会因为精神海受损沦为废人。」
「我对这一切没有印象……过去已经被改变了。」黎望舒喃喃道。
「是啊,幸好我没有对他交底。他用你来要挟我,以为事情已成定局,却没想到我还藏了一手底牌。」女皇讥讽地笑出了声,「我回到过去,在卧房中找到了他,将他杀死。可悲的西利乌斯,被我捅穿了肺部后说不出话来,只能一边咳着血沫一边紧盯着我,双眼中满是对我的控诉……恐怕到咽气前的最后一秒,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计划为何败露。」
「您因此厌恶塞拉斯?」黎望舒想起了塞拉斯在山村基地中刻录出的蛇剑纹样圆牌,小时候,她常常在父亲身上见到一模一样的花纹,「他与父亲出身同一家系。」
「塞拉斯?啊,我想起来了,是你的首席骑士。」女皇兴致缺缺地说,「我对他并没有特殊的感情,但我不喜欢你毫无防备信任他的样子。我将这件事告诉你只是为了提醒你,人是会变的,西利乌斯最初也不是那副利欲薰心的模样,他被权欲染黑了整颗心,谁都有可能变成那样……」
女皇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她微微垂眸,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膝盖,视线钉在地板上,似乎沉浸在了往事之中。
「您的教诲,我铭记在心,我会时常审视身边人的态度。」黎望舒顿了顿,「抱歉,让您想起了不愉快的往事。」
「对他的恨意早已在漫长的时光中磨灭,谈起他时我并不会感到悲伤或是愤怒。」女皇回过神来,接着说:「尤法继承了他的长相,见到尤法时,我常常会想起他。直到现在,我也没办法理解是什么样的欲。望推动他做出了那么可怕的事情……作为我的首席骑士,他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亲手孵化养大的孩子难道还比不过他对王权的渴望?」
黎望舒不知道答案,她同样为此感到困惑。
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女皇很快从往事中抽离出来,揉了揉太阳穴,对黎望舒说:「偏题了……往事就说到这里。你一直在向我提问,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颗星球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黎望舒吞了口唾沫,有些心虚。
一味逃避是没有用的,她定了定神,硬着头皮将前世今生发生过的事按时间线整理好,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眼看女皇的面色越来越黑,她干脆心一横,直视着女皇,破罐子破摔地说:「在您为我解开记忆封印后不久,我就散出了精神波,命令星球上所有低级种停止活动。母亲大人,人类拥有独属于自己的文明,我们不该对拥有高度智慧的种族下手,无论您说什么,我都要终止这次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