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去掉其一笔,就会变成故人,但去不掉。
因为这一笔,就是当初故人插的那一刀,刻骨铭心。
天下万般兵刃,唯有过往最伤。
释怀是不可能释怀的,这些痛会缠绕人一辈子,让人念念叨叨,难以忘怀,偏旁人不会记得,反而会觉得他们“记仇”、“小气”、“揪着一点小事不放”,所以他们唯有再用力捅回去,互为敌人,才能过的畅快。
周子恒也无力纠缠,他整个人像是突然老了十岁,脊背佝偻,眉眼暗沉,他疲惫的摆了摆手,道:“拖下去吧。”
他现在要去秋风堂看看那些伤患,再给诸位宾客们赔礼,等一切都做完了,再回过头来处置这对母子。
周子恒背对着他们,正准备离开,可那对母子却一点都不怕。
他们高昂着脑袋,死死的盯着周子恒的背影。
直到他们两人要被拖走之时,远处突然有人快步跑来,一脸惊慌的喊:“侯爷,侯爷!先等等,不好了!”
周子恒脚步一顿,僵着脊背抬头望过去。
他今日听了太多“不好了”,现下心肝都跟着颤,乍一听到这句话,便连忙抬眼望过去,便见跑过来的是侯府的大夫。
“客人出事了?还是渊渟——”
“回侯爷的话。”大夫一边跑一边喊:“箭伤一时半会儿要不了人命,客人们和世子都没死,但是客人们的伤诊治到一半,老奴才发现那些客人们中的箭上有毒!此毒凶猛!现下来不及调配解药,还得问问方姨娘!”
周子恒脑袋“嗡”了一下。
射箭就罢了,为何还要下毒?
他惊得转过身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尖笑,那方姨娘被两个私兵拖拽着,满身泥土的跪在地上,看见周子恒回过头,那张静美的脸上狞出来一个痛快的笑容来,她一字一顿的道:“周子恒,想要解药吗?”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周子恒愤恨高喊,他现在已经半点不爱这个女人了,他恨不得一剑杀了她!
但这种威胁对方姨娘是没用的,她又不怕死。
当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那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这位方姨娘满意的看着周子恒发疯,看见他这么痛苦,她就高兴,她欣赏他此刻被逼的尖叫的样子,与她前几日何其相似。
原来,周子恒也会发疯呀,她还以为这个人没有心呢。
她心里痛快,便做出来一副柔情蜜意的样子来恶心他,那眉眼一弯,眉目中情光潋滟:“夫君何必动怒呢?只要你按着我说的做,我便将解药给你,我只要一件事。”
方姨娘看着所有人,语调温和的吐出了一句话来。
周子恒狰狞恼怒的面容一僵,下意识的反驳:“你疯了吧?这不可能!”
方姨娘淡笑着说:“那便把我和问山都杀了吧,左右,有八个公子陪我俩赴死。”
周子恒面部越发扭曲,最后,他一咬牙,道:“去,将人叫过来。”
大概片刻之后,秋风堂的公子们又匆匆被抬到了侯府的前厅中去——说是侯府找到解药了,但需要诸位公子们挪个位置,所以他们才被挪过来。
不止是病患,连带着这些公子们的父母也都被请到了侯府的前厅中。
侯府前厅极大,八个公子躺在地上的担架上,被齐整的摆开,公子的父母们则被请到了椅子上坐好,而侯府的其他人却并不曾来此,叫这些公子的父母们恼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位公子的母亲、某位艳丽的夫人怒而喊道:“侯府到底在卖什么关子?我儿子在你们府上受伤又中毒,你们不给我儿子治伤,反而将人抬到前厅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她儿子死了可怎么办啊!
而这时候,前厅外走进来几道人影,为首的是忠义侯周子恒,其后是被私兵看守着的方姨娘和周问山。
他们三个人行进来后,周子恒的面色古怪的环顾过所有人之后,才道:“夫人莫急,今日,本侯将诸位请过来,是为了给诸位找到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