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紧紧皱眉,没想到她为何忽然路数突变,一下从平静优雅高门女子变成痛苦可怜的模样。
殿外,圣人收回了踏出的脚,停在台矶上,微微合上眼。
徐问真的表演还在继续,「我在云溪山守着日升日落,一日又一日,我比谁都盼望他能活过来,娘娘,您至少还有昌寿留下的明瑞明苓,可我还有什么呢?他与我做了十几年未婚夫妻,未做过一日夫妻,便抛下我撒手而去,我为他守到今日,没近身过一个外姓男人,可以指天发誓绝没动过一丝一毫旁的心思,到您口中,怎么就平白无故落了个『不守妇道』呢?」
她声音愈来t愈高,呼吸急促,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样子,声嘶力竭地道:「让我不守妇道的那个人在哪?是哪个?您找出来!您找出来,叫周元承回来,掐死他打死他,只要周元承回来——」
她声音到高处,又逐渐弱了下去,伏在地上身体颤抖,只能听见急促的哭泣声,「你让他回来……」
皇后嘴唇颤抖,留下两行泪来,又不肯服软,用掌心用力敲击高几,「那姓季的贱人,你给他开铺子做生意,全天下人都知道了,还想狡辩!」
门外,大夫人顾不上脸上的眼泪,低泣着道:「季三郎之姊正在我们府中居住,医治家中十七娘,殿下的意思是,既是有能之士,便不要吝惜施恩于其家人,如此才能叫季娘子安心为十七娘疗养身体,因而才开设了那间铺子,用季三郎的方子,分给季家三成干股,如此重金之下,季家人自然升不起离去之心。
将开铺子之事交给问真,是殿下与妾共同的主意。自入了秋,问真的情绪便一直不大好,她说想搬回云溪山住些日子,我们不敢撒手放她回去,便想方设法为她添些琐事缠身。
且……问真立誓不嫁,膝下便无儿女,老来有谁孝敬侍奉?我们不敢揣测托付人心,只能设法多为真娘留些产业而已,不想竟传出这些谣言,叫娘娘误会,我等万悔矣!」
她说着,双目含泪深深拜下,殿内,徐问真的声音一声急促过一声,「您叫周元承回来,您叫周元承回来!我在云溪山念了七年的经,本本都说修道自有善果,为何我就修不回他来!」
说完,问真似乎猛地泄了力,瘫坐在地上,眼泪断了线一样往下流,很快打湿了衣襟,丢了魂,双目直直地丶没有目标地散着,便如人偶一般。
「那是你废物!」皇后满心酸痛,控制不住地流眼泪,高声骂:「定是你修道不够潜心!徐问真你这个废物!」
「够了!」今上一声冷喝,一脚踹开殿门,即将踏入正殿时,却不知为何收回了脚步。
他微微侧脸,不去看殿中的景象,只是语气稍微放缓,尽量平和地对大夫人道:「去将真娘带出来,你们回家去吧。擦擦眼泪,叫鹤原看到,以为朕拿你们怎样了……去扶徐大娘子。」
他的近身内官忙上前帮忙,大夫人连忙谢恩,慌忙地起身,顾不得仪态抱紧殿里,看到徐问真的模样便浑身颤抖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了,扑过去紧紧抱住徐问真,不停地唤:「真儿,真儿,真儿……」
「徐夫人。」面容清俊的中年内官压下心中的感慨与无声的叹息,轻声道:「天寒地冷,还是先扶大娘子起来要紧。」
大夫人回过神,连忙搀扶,徐问真便如行尸走肉一般,被他们架着起来,眼泪仍然不断地往下流,令宫人们见了,不禁心酸起来。
今上仍站在殿门外,只看了徐问真一眼,便不忍再看,低声道:「走出来吧,真娘。你如此,你祖父丶祖母与父母都为你伤心,便是元承泉下有知,不会欣慰。你与元承丶昌寿一起长大,朕视你为半女,见你如此,朕很伤心。」
徐问真形如槁木,闻言露出痛苦之色,含着泪光深深拜下,「问真不孝,叫长辈们伤心了。」
今上叹了口气,殿内,皇后兀自癫狂着高声喊:「徐问真!你就是个贱人!元承咱们就没将你带了去?你给我好生替元承守着!若敢有外心,我剥了你的皮,生啖你的肉!」
今上蹙眉看向内侍,内侍慌忙地要搀扶徐问真离开,大夫人浑身发抖,含着泪咬牙转身带女儿离开。
今上沉下心,正色看向殿内的皇后,眉目之间流露出一点愠怒和无可奈何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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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身边的内侍帮忙安排的轿辇,女儿状态实在不好,大夫人顾及不了许多,只匆匆向含章宫内方向行礼谢恩,便拥着女儿上了辇。
及至宫门,徐缜正焦急地等在马车边,见二人出来的状态,他瞳孔骤缩,顾不得尚书令的仪态风范,连忙上前,从内侍手中接过女儿,「阿真?」他看向大夫人,「盈娘?」
大夫人死死咬着牙,挤出两个字:「上车。」
马车上,白芍季芷忽然见徐缜上来,来不及避让,便忙扑到徐问真身边,匆忙扶上她的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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