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见他悲伤之至还在御前强忍,心中本就很不好受,又闻此语,顿时双眼含泪,扶住徐缜,「此生如无鹤原,纵满朝文武济济,吾心孤寒。」
徐缜微微抬头,与他四目相对,均是眼含热泪,饱含真情。
捧着奏疏候在一边的问安抿着唇,她果然还有得学。
二人复落座,宫人奉上茶来,叙起家事,徐缜再三表示母亲与女儿都无大碍,又笑着说问真委屈得在家里直哭,还闹着要找仲外大母告状去。
今上听了笑,「多大人了,瞧着端庄静气,其实还是小孩子脾气。」
徐缜又轻声说:「真娘自幼长在圣人与娘娘身边,饱受关爱,奉您与娘娘便如生身父母一般,这些年尽心抚育明瑞明苓,只为皇后娘娘见到昌寿殿下留下的血脉安好,能够稍觉安慰而已。
她常嘱明瑞明苓入宫向外大母问安,只怕驾前触动娘娘伤心之事,才不敢再入宫行走。她满心惦记陛下与娘娘身体,待娘娘如至亲至爱,又怎会因娘娘的言语而怨怪娘娘呢?
只是如您说的……她为娘娘信不过她对端文太子的情意,心里冤枉生气得很,闹小孩子脾气呢。微臣入宫前,她还与臣妻念叨,不该提起端文太子,又引到娘娘的伤心事,说改日要叫明瑞明苓入宫请安,稍解娘娘抑郁伤亲之情。」
臣子生君主的气,叫僭越;但自家小孩对长辈闹脾气又不一样了,委屈时还忍不住惦记长辈的小辈更显得懂事可爱。
圣人果然触动,道:「真娘纯孝,自幼如此。」
他看着徐缜,听徐缜说自己的女孩儿,不禁想起自己早逝的一双儿女,眼眶微热,悲声道:「我的元承和昌寿若还在世,他们三个必是宗室中最纯孝和美的典范。」
徐缜眼眶湿润,忙侧首拭泪,低声宽慰今上。
今上被他宽慰,逐渐收了泪意,长叹一声,「皇后此番……确实有些过分。叫真娘受委屈了,她还念着皇后,是她的孝心,你们要多关照宽慰孩子,不能叫她将伤心闷在胸内,长久之下只怕生出郁滞。」
徐缜连忙郑重答应下,见他上了心,今上才放下心,又提起京中几位人品才能皆十分出挑的英年才俊。
虽然都是丧妻之人,但才能出众丶品行皆佳,都是朝堂公认的,其中有一位,俱徐缜所知,执意为亡妻孝三年后,如今登门的媒人已经要把门槛踩塌了。
这几个人,才能丶品性丶前程甚至样貌都没得挑,只是年龄上难免有些参差不齐。
这还只是今上短短半日心里筛出来的人选,给他几日功夫,能想出更多。
说完后,圣人又叹道:「是朕私心,耽误真娘七年青春。」
不然徐家的掌上明珠,怎会嫁与人做继室。
徐缜代徐问真陈情,先谢圣人之眷爱,然后才轻声道:「真娘说,她此生不愿冠以别家妇名。」
今上沉默良久,「真娘深情,可惜元承无福。」
「太子殿下只是早一步去侍奉在太祖丶真宗丶先帝驾前,为代圣人聊尽孝心。」徐缜道:「如因小女之事,又激起圣人伤怀之意,臣心深愧难安。」
今上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这些安慰人的话,你会说了,那小子狠心得很,撇下他爹,先逍遥自在去了。」
他说完,略一肃容,郑重地对徐缜道:「真娘年轻,尚且不知其中利害,如今她年少青春,家人俱在,怀着对元承的惦念,尚且可以支撑。可再过些年,咱们这些老一辈又不能呵护她到老,届时她孤零零一个人,可怎么办呢?」
这话真真切切是将徐问真当做自家长辈才说得出的,徐缜不禁动容,「圣人关切慈爱,臣代真娘万谢,有您眷爱如此,真娘三生有福。臣妻在家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劝她的,只是真娘的性子您清楚,左犟得很,她心中放不下端文太子,强叫她嫁做旁人妇,只怕——」
他面色灰暗,摇头轻叹,「只怕不得长久。如此,不如叫她留在家中,好歹长辈关爱丶姊妹作伴,不至叫她做了傻事。明瑞丶明苓都极孝顺聪慧,未来必不会叫真娘孤寒一人。」
今上叹道:「这群孩子啊……」
「真娘是一向将事情都忍在自己心里的人,她总只说叫家人放心,说她处处安好,臣来前,她还嘱咐臣定要回与圣人,请圣人千万不要为她担忧挂怀。她会照顾好自己,打起精神向前看,如使您为她忧虑伤神,她千万不敢承受,心中愧疚难安。」
今上听罢,微微蹙眉,嘱咐徐缜,「不要强迫真娘,万事随她的心才好,咱们的本意不就是她能安好吗?」
他听着徐缜之言,总觉着孩子怕是要为难自己,叫他安心。
徐缜似乎不明所以,却道:「自然如此,臣如今所求,只是这些儿女孙辈平安而已,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难道不求朕圣躬安稳,咱们君臣携手,再执舵大雍几十年?当日要许生民安乐丶天下大同的誓言,鹤原忘了不成?」今上带着笑打趣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