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我本应把他活捉送上京师的,但看他的样子,直到最后还摆出一副不服输、随时准备东山再起的模样,又想起他好几次从我手中死里逃生,于是最后我决定,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王将军摇了摇头,接着道,“此人眼高手低、志大才疏,既做不了天子,也做不了将军,甚至连山贼也做不好。我万没想到,同样的计策,他竟能中两次,我军假扮身份、里应外合,他们竟从始至终没能察觉到出了问题。纵是再给此人一百年,他也成不了气候。只是……我实在不想再平添许多麻烦了。”
“既然贼寇已平,那我们便该回家了,”夏瑾说着,抓过龙纪的手转身便走。
“夏夫人且稍等。”
“王将军救命之恩,我自不敢忘,”夏瑾道,“来日我自会备上重金谢礼,亲自往京师送到将军府上。”
“哈,夏夫人可切莫要谈钱的事,若是收了你这份谢礼,我家老爷子就要打我板子了。”
“那王将军还有何吩咐?”
“今日一战,令弟为了夏夫人的安危,也在其中奋勇拼杀,夏夫人竟不愿见他吗?”
“什么?”夏夫人吃了一惊,回头看了看王将军,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军校,这才觉得那人竟有几分眼熟。
那军校将包袱放在地上,摘下头盔,露出面容,正是夏谦。
“姐姐……”他低着头轻声唤道。
“夏谦?”夏瑾和一旁的云鸢同时发出了惊呼。
“原本考虑到此战事关重大,不该带无关之人前来。但本将军实在耐不住他屡屡哀求,只好带他一起前来了。没想到他的表现不差——若是在我麾下,至少也能勉强做个刀牌手了。”
王将军说着,将地上的两个包袱捡起来,对夏瑾道:“夏夫人想必有很多话要和令弟说的,便在这再等一会吧——我也有些话,须对你身旁之人单独聊聊。”
夏瑾看了看龙纪,又看了看王将军和夏谦,心中踌躇不定。龙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了笑,示意无妨。夏瑾无奈,终于放开了龙纪。
“走吧,这里的景色甚好,山顶的景色想必更好,到上面去聊聊。”
王将军领着龙纪来到山顶,自顾自地坐下,将两个包袱依次解开,原来是两个酒坛。
“坐。”王将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是要押我回去吗?”龙纪问道。
“不急这一时。我的部下还需打扫战场、清点人数,至少还要一个时辰才会出发。”王将军一边说着,一边揭开一坛酒的封口,自酌起来,并把另一坛递给龙纪。
“多谢,我不喝酒。”龙纪接过酒坛,轻轻放在一边。
“说起来,那天在衙门认尸的时候,我就该认出你来,”王将军道,“那时在叛军营中,你一个人冲到我跟前,把他从尸骸堆里拽了出去,可真是神勇过人……只可惜,你这身本事,却偏偏要为这等逆贼所用。”
“过去之事,何必再提,将军抓我回去待罪就是。”
“我说过,这事不着急,”王将军依然自顾自喝酒,“话说回来,你的师傅……叫龙适对吗?当年他可是位不得了的人物,先帝平定江南后,他是第一个献上祥瑞的人,那件事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却不料,如今他竟落得这般下场……唉,他又为何偏偏要收这样的徒弟。”
“你认得我师傅?”
“呵,你可真会开玩笑,当年你师傅向先帝献龙鳞时,我还不过是个幼童——别看我这样子,论年纪,或许比你还小些。只是老爷子常常把这事挂在嘴边,不时就会在我耳边唠叨起来,我纵是想不知道也不行。”
“老爷子?”
“就是我祖父……当年献龙鳞时,祖父就在当场。他跟我说过,那年待献麟礼毕后,他便直闯入先帝的行宫,指着先帝就叱骂起来。”
王将军看着龙纪脸上难以置信的神情,继续道:“这些年来,老爷子把当年斥责先帝的那番话反反复复念叨了无数次。他说:陛下亲率三军,亲冒矢石,终能统一南北,扫清寰宇,正当修明法度、以济万民,此天人所共望,又何需伪称祥瑞,徒损圣名?这件事让老爷子念叨了半辈子,也让他生了半辈子的气,直到今天还没消呢……你看你师傅给我家添了多大麻烦。”
“那龙鳞果然是假的吗?依你说来,师傅寻了一辈子的龙,到头来也只是被利用一场,是么?”
“哈哈哈哈,”王将军大笑道,“利用?不知是你太高看了你师傅,还是太低看了先帝。你可知先帝当初是如何答复的么?”
“愿闻其详。”
“那时先帝回答说:朕本真龙,何须祥瑞?而此人栉风沐雨、倾尽家财只为寻得龙迹,朕不过是想成全他一片赤子之心罢了。世人皆以为真龙难觅,因而笑龙适不知天高地厚,恰如当初满朝公卿皆言南征不可、劝朕罢兵。而如今,朕平定天下之心愿既已了,便也想让世人看看,他这趟不知天高地厚的寻龙之旅其实并非徒劳。”
龙纪听后,像是陷入沉思,半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