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此时难得清醒,闻言立刻膝行上前答道:「回尊主,的确如此。只是据属下查探,除了住所一事,北鬼主她对这只新鬼并无甚关注,未遣人保护,也未曾同他见面。
反而放任流言满天飞。属下斗胆揣测,这,会不会,是咱们弄错了?」
「哦——?弄错——?」帘内人发出一阵刺耳的冷笑,缓缓转过身,负手背身而立,姿态笔挺如松。
「她燕鹤青是什么样的人,吾比谁都清楚。她向来只做对自己有利之事。如若此人魂魄当真对她毫无影响,她绝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亲自去一趟迷渊。」
他话语一顿,抬手拂袖,声色俱厉地喝斥道:「还不给我滚回去继续查!如若此事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他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冷冷地瞪着地上跪着的四鬼,眸中翻涌起些许血色,漠然道:「那你们这群废物就不必再留存在这世上了。」
闻言,酒色财气四鬼立刻战战兢兢伏跪于地,点头称是后,化为烟雾重归城内。
待诸鬼散去,帘内人手指微动,檀木桌案上明亮的烛火燃起,光暗交叠处生出影子。
他呵呵冷笑,自言自语道:「还是做人比较好。做鬼啊,太累。」
醉梦楼内,歌姬仍不知疲倦地唱着曲,舞姬对月起舞弄清影,金铃乍响,丝竹靡音。犹见月下烛间俱有影,所以不必担忧,她们都是人。
那观赏此间盛景的楼中客自然也都是人,有影子的,活人。
多巧妙的一场骗局啊,帘中人想,做人,活人,他们也配?
他哈哈大笑至浑身颤抖,于不经意间打翻了烛火。
烛光晃动摇曳间,人影狰狞似兽。
近些日子,顾屿很迷茫。
纵然眼盲,他也能感觉到,自那日同乌归兄谈完话后,明里暗里盯着自己的人只多不少。
明面上他的住处只安排了普通的鬼侍把守,通行无阻。然而实际上,只要他逃出鬼侍视线范围外约三里远,就会立刻被「偶然」路过且热情的好心鬼送回住处,且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着实让这只混蛋的鬼很无奈。
这种过分关爱残者的做法一度让顾屿产生了种鬼界全是热心肠的错觉。
但错觉终究是错觉,顾屿想,这种类似关押囚犯的做法严重损害了我的个人利益。
我要抗争!对,抗争,那抗争之后呢?露宿街头?卖艺谋生?……呃,卖身谋生?顾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还是算了。
男鬼,对了!那位有志向做女子的男子!既然是他带自己来了这儿,那他自然有办法带自己出去。
顾屿立刻来了精神,自桌旁摸索到笔墨,行云流水地写完几行字,打开门随手一团扔给了鬼侍:「麻烦递交给你们老大,说我有事找他。」
鬼侍看着怀中皱巴巴的纸团,狐疑道:「我们老大半月前就灰飞烟灭了,这东西需要我烧给他吗?」
顾屿:「……那倒也不必。」
想了想,才又开口道,「就找派你们守在这里的地位最高的那位统领,我同他交情很深,麻烦仁兄把这纸团递给他就行。」
鬼侍上下打量他一眼,半信半疑地把纸团收至手里,答道:「行行行,我知道了。回屋去吧。」
顾屿闻言微微一笑,拱手作了个长揖,这是又披上了温润君子的皮。
北城鬼主府,听雨阁。
乌归躬身站在阁外,秉着公事公办的态度汇报顾屿近况:「尊主,据手下鬼侍来报,顾公子他半月内逃跑被抓三十馀次,半夜哀嚎六十馀次,哀声叹气百馀次,以泪洗面十馀次,且日夜骚扰鬼侍从不间断。」
又略微迟疑片刻,道:「如今一众鬼侍均不堪其扰,属下想替他们多嘴问一句,不知尊主您究竟打算何时解了顾公子的监禁?」
阁内,燕鹤青于书案前提笔落字,闻言不甚在意地点点头,道:「随他去吧。」待一字写完,默默停笔观赏片刻,方又抬眼看向阁外:「你怎么还不走?」
合着您根本没听我后半句问了什么啊,乌归默默在心里吐了口血,深吸一口气后,继续说道:「……顾公子他说,他要面见尊主。」
「见我?」燕鹤青手中笔一顿,语气略微有些诧异,面上却平静至极,「喔,那你倒说说,他是怎么说的?」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乌归低头闭眼,认命般地呈上看得出已尽力抹平但仍皱皱巴巴的纸片,「顾公子让鬼侍将这纸片交给尊主,还说,如果尊主看了纸片仍不见他的话,他就于今日自行了断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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