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年一双眼睛明净的宛若琉璃,低垂下眼,原本俊美的面容上覆了一层寒霜,紧抿着唇沉默不语。手却将陆岁岁的衣袖又攥紧了些,脾气是近乎古怪地执拗。
陆岁岁气鼓鼓地将衣袖从他手中一点一点扯了出来,得意地向他吐舌头扮了个鬼脸。顾屿和乌归原本站在长街另一边,见状很是识趣地又站远了些。隔着人群远远地向他们挥了挥手打过招呼,便先走向了长街另一头。
顾屿和乌归从长街一路逛下来,从日出逛到日落,杂耍看够了,饭食吃饱了,沿路打听,又将东部鬼域的民俗风情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却独独不见不合常理的诡事。
顾屿对此感到无比的惆怅,鬼使神差地想起了燕鹤青。若是北鬼主在这儿的话,……虽然自己可能会被使唤地很惨,还有断手断脚的风险,但肯定会很热闹。至少会比现在热闹。
乌归走在顾屿身旁,见他一路上都神色恹恹,这时面上却现出些许笑意,心中不免有些诧异,好奇问道:「唉,顾公子你笑什么呢?」
…………怎么笑得如此狗腿且谄媚呢?
顾屿扬眉看向他,不敢相信地伸手摸了摸嘴角,一双狐狸眼硬生生瞪圆了:「我笑了,吗?」
我笑了?什么时候笑的?看到灯笑的?不可能,那么丑有什么好笑的。看到花笑的?不可能,还没我好看有什么好笑的。那难道是看到……
顾屿的视线缓慢下移,落到了尚一脸不解的乌归身上,坚定地摇了摇头,只一秒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不可能,刚刚都没看他。
所以我到底是为什么笑了?
……………………总不能是为了燕鹤青吧?燕鹤青都不在这,我有什么好笑的?
不可能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顾屿神思恍惚,街上人群却骤然欢呼起来。嘈杂声响中隐约夹杂着「……鹤」,「……青」。他只觉得心脏骤然停下,又一下快过一下地疯狂跳动起来,眼眸亮了亮,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向人群中看了过去。
只见天边斜阳欲尽,倦鸟归巢。人群中一女子身着白衣,向着他的方向款款走来。
……手中还举着两块牌匾。左边刻着「青山不老」,右边刻着「松鹤延年」。
顾屿:「…………………………………」
坏了。
他默默收回了目光,心中没来由地沮丧。如果燕鹤青在就好了。如果她肯回来就好了。……如果我在她心中更重要些就好了。
乌归被顾屿的一系列反应搞得更加莫名其妙,斟酌着问道:「顾公子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怎么了?要不今日就到这儿,咱们先回去休息吧。」
顾屿沉默沉默再沉默,过了半晌才没头没脑地答道:「……元兄,我觉得,我可能是想她了。」
乌归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瞪大了眼,压低声音问道:「啊?她,是谁啊?」
「……………………………………」
顾屿面上神情一派高深莫测,眨了眨眼,拒绝答话。
待到二人回到客栈时,天色已是日薄西山。陆岁岁与陆沉年并没有回来,想来是仍在街上凑热闹。乌归同顾屿草草洗漱过便各自上床歇息,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一封烫金大红色的请柬被客栈掌柜恭恭敬敬地递到了顾屿手里。掌柜弯着腰,仔仔细细一字不漏地同他们传达了东城鬼主的话。其中内容不外乎一系列早已令人听腻了的客套寒暄,以及最为关键的一句话。
烦请二位醒了之后就早点滚来东城鬼主府,东城鬼主大人她有事相商。
客栈掌柜早早地就已将车马备齐,乌归和顾屿向他道谢付过银钱后,便依言驾着马车向东城鬼主府的方向驶去。
北域。阎浮城。
燕鹤青自从回了北域后便很是惆怅,每日清晨先愁容满面,长吁短叹一阵。而后便备好茶水开始对叶泠进行喋喋不休的口舌劝说。叶泠每日觉都睡不好,黑眼圈重了几层,食欲一蹶不振,比她更惆怅。
纵然如此,叶泠还是紧咬牙关绝不松口。
燕鹤青只觉得生平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事情。毕竟北鬼主大人她恶名在外,遇事不决就先杀为敬,能动手就绝不吵架。是以很长一段时间里,修罗道鬼域中无论听起来多离谱的传言,安到北鬼主身上也会令人信服。
传言从屠一人到屠村,再从屠村到屠城,说到底她就是只闷头乱杀的恶鬼。
谁也没想到,恶鬼也会遇到束手无策的时候。比如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