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停下来,她勉力睁开眼去看,只见面前一片荒芜,杂草及膝,随风摇曳,沙沙作响。
燕鹤青沉默片刻,呵呵两声,开始抒发自己的情感:「草。」
周遭寂静中传来突兀的笑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转瞬行至她身旁。来人周身笼了黑袍,面容覆了半张银制面具,眼瞳是骇人的红色。
燕鹤青打量了他一眼就别过了脸:「冥王陛下安好。」
冥王眼眸眯了眯,冷笑一声,伸手扼住了她的喉咙:「燕鹤青,你胆子挺大啊,本座的命令也敢违抗。」
燕鹤青嘴角抽了抽,想着自己反正都快死了,不如抬手给他一巴掌,可惜四肢不能动。
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那个谁,陛下,你能不能先把手放开。反正您下了傀儡咒我又动不了,把手放开我们好好谈谈。」
冥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松了手。
燕鹤青又叹了口气:「陛下有什么想问的,问吧。」
「若不是本座,你早该死在百年前。你当时是怎么说的?」冥王眼中愠怒更甚,笑得咬牙切齿,「……凡君所令,无有不从。
可现在呢?你三番两次毁我大计,将整个修罗道扰得鸡犬不宁。……本座早该杀了你!」
燕鹤青唇角微微勾起:「既然如此,那……………动手吧。不然再过几天,我可要死在天谴里,没法遂陛下的意了。」
闻言,冥王面容古怪地扭曲了一瞬,再开口时,语带嘲讽:「你费尽心思布下棋局,是为了让自己死在天谴里?」
燕鹤青苦笑一声,道:「陛下现在不是已经看到了吗?我现在同废人无异,谁要杀我都是易如反掌。陛下若是想动手的话要尽快,免得被别人抢先才是。」
冥王拧眉看她,声音又压低了几分:「你不知道?不是你设的局?」
燕鹤青不解地问道:「…………什么?」
冥王眼底划过一丝诧异,冷笑道:「罢了,人各有命。大约是天意如此。一个月后你若没死,记得来地府寻本座。」
言*毕,冥王身形化为滚滚浓雾,散在了夜色中。
没了傀儡咒的牵扯束缚,燕鹤青精疲力尽地倒在了地上,手脚半晌才恢复知觉。她站起身,在心中骂了半天冥王老鬼,好不容易才消了气。
这夜似乎格外漫长,走了不知多久,也丝毫不见天亮。
燕鹤青停下了脚步,抬头向天上望去,无星无月,一片漆黑。四周树木花草由清晰到模糊,最终,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中。
她站在原地,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不知痛楚,不辨五味。她失去了和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惶恐骤然抓住了她。
燕鹤青蓦然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她摸索着向前走了一段路,被人拥入了怀中。她不知道那是谁,只能试探着喊:「……顾屿?」
那人拉着她的手按在胸口,心脏有力地跳动。
燕鹤青终于放下了心,语气平静地告诉他:「我的眼睛看不到了。再过两日,我大约会忘记一切,死在不知哪个地方。
我死后,修罗道没了制约束缚,十二城中所有魂魄都会被吸入轮回井,再入人世。你记得跟着他们一起走,别怕。不会有事的。」
顾屿紧紧抱着她,不点头也不摇头,明明知道她看不到听不见,还是忍着不肯哭出声。一直忍到眼眶通红,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燕鹤青觉得自己很困,困得想要立刻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可是又怕一觉醒来就彻底忘了要交待的事。
她只能强撑着精神嘱咐顾屿,说了很多却总觉得还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心中有些发愁。
顾屿一点点抚平了她皱起的眉,靠近她的耳边,轻声道:「睡吧。再醒过来时,一切都会好的。」
燕鹤青睡了整整十日,时间长到足够换命咒开始生效。她醒过来的那日,顾屿正坐在桌案前,研墨铺纸,思索着写下什么。
燕鹤青坐起身来,开始发呆。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为何在这里,更不记得这房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她冥思苦想,头痛欲裂,但过往仍旧一片空白。
顾屿抬头发现她醒了,扔下笔墨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他有些犹豫,又忍不住抱着一丝侥幸,万一呢,万一她没有忘记自己。
他试探着上前握住她的手。燕鹤青倒吸一口冷气,闭上眼默数三个数,而后出手「咔咔」两声,顾屿立刻松手。
果然,还是忘了。
他垂下眼眸,心中忍不住地失落。可燕鹤青较之前相比好了很多,换命咒已然生效,这点还是足以令人欣慰。
燕鹤青整个人处在懵和非常懵之间,轻咳一声,问道:「那个,打扰一下,请问你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