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晚秋的雨水无声无息间凝结成初冬的霜雪,晶莹洁白,布满屋瓦枝条,增添凌寒肃杀之气。
从张琬密信一封将坏女人离魂失常症状尽数告知母亲起,每日里既是忐忑又是愧疚,因而对于坏女人的诸多要求,更是恭顺。
早间,张琬稍稍踮起脚替坏女人添置冬衣狐裘,指腹系着衣带,才发觉她如今消瘦的厉害,玉白面颊骨骼明显,下颌骨亦似刀削般,再不能多一分皮肉。
这身华美厚重的狐裘落在坏女人过于纤瘦高挑的身段,就像一捧盈盈白雪落在细长枯树雪枝,让张琬都有些担心会不小心压垮她。
正当张琬思索时抬眸,却见坏女人锋利而空洞的美目间浮现不悦,悻悻劝道:“外面天冷,你不多穿点,待会出去会生病的。”
闻声,坏女人苍白薄唇微抿紧,玉白面颊浮现不太和善的神态,幽深目光更像尖刀一般锋利,好似随时都能弄死张琬。
这让张琬想起闺阁墙壁间触目惊心的短刀划痕,余光瞥了眼那处,暗叹坏女人近来言行喜怒越发异常。
某日夜间张琬被短刀划过的尖锐刺耳声吵醒时,才无意间撞见坏女人梦游般的骇人举动。
只见,坏女人手持短刀独身站在一方墙壁挥动刺凿,仿佛是对待她极其厌恶之人般狠戾。
而现下张琬目光下意识落在那暂且被放在一旁的短刀,生怕坏女人一个不痛快,给自己捅个对穿,又或者划拉成马蜂窝。
如此一想,张琬仿佛感觉到疼痛弥漫般倒吸了口冷气。
不过幸好坏女人只是冷傲的轻嗤一声,并没有任何动作,更未探手解下笨重狐裘,傲气的扔到一旁。
否则现在张琬还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多时,两人出屋院,转而进入白霜布满的庭院赏景。
上回那位巫长史在坏女人这里受伤,许是转眼就跟太阴祭司告状。
不对,应该是说转身才对,毕竟巫长史的一只眼睛刚被坏女人戳瞎了只呢。
于是如今屋院里的祭徒祭卫,大部分都被撤离,更是冷清空荡。
虽然留守的巫史面上满是愁绪,却仍旧细致上心,处事并未半分懈怠。
许是在霜雪的衬托之下,这处屋院简直就像一处荒无人烟的冰冷寒窟,没有半点人烟气息。
张琬视线转而落在行进其间的坏女人,依旧看不透她半分的心绪,不过却可以预想到她的下场。
如今坏女人大概被太阴祭司放弃,那她就成了弃子,往后可能将永远封存在屋院行动,以避免成为人人皆知的丑闻。
这般一想,张琬突然有些后悔给母亲写信透露坏女人的近况。
如果母亲真修书来商议退婚,那坏女人就将彻底孤立无援,而自己亦没有资格再去帮她。
谁让自己已经要失信于她了呢。
想到这里,张琬蓦然顿步,垂眸看向脚下薄薄一层霜雪,看似纯洁白净,实则经不起半分踩踏,便会露出内里淤泥,像极自己。*
以前总是觉得坏女人凶狠薄情,但是现在的自己,好似比她更加无情无义。
坏女人是曾经想杀死自己,可是她也曾数次救过自己啊。
君子论迹不论心,哪怕坏女人存有利用挟制之心,自己却仍旧是欠了她的恩情。
最初的虫蛊,还有那回河神庙落水,更别提还魂蛊献祭,如果坏女人真的都袖手旁观,那自己和母亲早就不复存在。
如此一想,张琬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再修书一封让母亲安排亲信来护卫自己好照顾坏女人。
而不是借着如此局势来退婚,让坏女人陷入自生自灭的困境,那太残忍了。
许是张琬停顿的时间太长,前方的坏女人不知何时,偏身而来,她的清润嗓音带着些许不满以及疑惑的唤:“你怎么这么慢?”
张琬回神,心情复杂的上前,视线迎上坏女人似笼罩冷雾般的美目,唇瓣翕动,欲言又止犹豫的应:“如果有一天再也见不到我,你会怎么样?”
现在张琬已经不确定坏女人眼中的自己,究竟是自己还是所谓的替身。
随着时日月份的延长,坏女人如今越来越少唤自己琬儿,她的记忆和谈话都变得更加的混乱,仿佛破碎的镜子,成为无数碎片。
虽然每一面都是坏女人,但是又完全的割裂,已然无法连贯的拼凑。
语落,坏女人神情自若的移开目光,仿佛毫不在意般探手折断就近一处晶莹冰层裹住的断枝,其间霜雪冰花摇晃,咔吱作响,她的目光并不看张琬,淡淡道:“你要去哪?”
这话仿佛不是在对张琬言说,更像是对着雪枝低语。
不过张琬听到坏女人这么正常的询问,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