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章慧觉得这包厢里的空气好像凝滞了几分,有一种叫人胆颤的压迫感。
尤其是许靖安那双眼睛,尖锐得好似锋刃,和他对视的瞬间,后脖子微微发凉。
她讪笑一声,再次坐回椅子上:「……好。」
许靖安抿唇笑了一下,起身,弯腰,很礼貌地给宋进倒酒。
又很没有礼貌地倒了满满一杯,甚至溢出来几滴。
随即为自己倒了小半杯,朝宋进微微举杯:「叔叔,喜欢喝酒就多喝,这杯我敬您。祝酒词不知道提什么,那就再次欢迎你们来滨城。」
宋进正要发火,许靖安已经喝完杯中酒。
他还是不太喜欢喝白酒,喉咙和胃都有些烧。
蹙了蹙眉,将杯子放下,浓黑深目自两人身上扫过,嗤笑一声,满是嘲讽。
「您二位,真的把宋思淼当女儿,真的爱过她吗?」
章慧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许靖安说,「我心疼她。」
「有您二位当父母,她这辈子真是倒了大霉。」
「您说她挑食,说她不好养活,」许靖安指尖轻点桌面,「到底是真的不好养,还是从来没有认真养?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从初中就有轻度焦虑和厌食,你们不管不问,嫌她麻烦,嫌她矫情,嫌她不体谅父母。可你们体谅过她吗?」
他声音不重,语气却很沉,双眸凌厉,藏着怒,压迫感十足。刻在骨子里的掌控者和上位者姿态,此刻一点一点显现。
包厢里空气的流动似乎又凝滞了几分,章慧和宋进的心往下沉了沉,根本不明白一个二十出头的半大小子哪里来的那么强的气场。
不怒而威,更叫人害怕。
「厌食,低血糖,营养不良,整个高中,甚至上大学后依旧跟着她。她为此晕倒过,你们知道吗?关心过她吗?」
「罔顾她的意愿,让她去做不喜欢做的事。想为自己争取一点权力,就要以伤害自己为代价。她全身上下,林林总总就那么点地方,能承担得起多大的伤害?」
「你说她闷,胆小,不爱说话,」他极其讽刺地笑了一声,「这不是拜您二位所赐吗?谁能在不停的打压,质疑,贬低中健健康康的成长,你告诉我。」
许靖安每质问一句,章慧就心虚一分。连宋进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都渐渐虚弱下去。
听到焦虑,厌食,低血糖,晕倒,章慧心虚得眼神乱瞟,挤出一句干巴巴的:「我……我不知道。」
许靖安的视线,像凌迟的刀,一字一句:「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关心过她!」
「你们送她学美术?」许靖安冷笑,「到底是她求着你们送她去的,还是你们主动的,我想两位心里应该清楚。」
「她放假为什么不回家?阿姨,你不应该一清二楚吗?」
「那年冬天,」许靖安做一个深呼吸,手里攥着的酒杯几乎要被他捏碎,手背青筋暴起,胸膛几个起伏后,他才沉声问,「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她为什么吃不进东西,要去医院打22天的营养针?两条手臂都是针孔的样子你看过吗?」
「她失眠,焦虑,你知道吗?!」他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愤怒像一粒暴烈的火种,在他心底炸开,「在你们所有人都熟睡的深夜,她差一点就从窗台上跳下去了,你知不知道?!」
章慧被许靖安陡然提高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抖,脸色都微微发白。
嘴唇嗫嚅着:「我……我……」
许靖安冷眼扫过两人,没放过他们脸上的心虚,震惊和不可置信,替他们回答:「你们不知道,因为你们从不关心她,只知道在她身上行使你们与生俱来的权力。」
章慧和宋进没敢说话,惊惧于他身上的威慑力。
许靖安闭了闭眼,缓了会儿,克制着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那么失态,却仍止不住因愤怒而带来的压迫感。
「她从大一开始,没日没夜画画赚钱,大二拿全额奖学金。此后每一年,没用过你们一分钱,没找过你们一点麻烦。读研的学费都是她自己赚的。因为她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记着要还你们的生恩养恩。」
「她怕自己再不独立,欠多了,还不起。」
「阿姨,你来告诉我,这就是你口中说的白眼狼吗?那你这样的,算不算心盲眼瞎,丧尽天良?」
章慧被他凝视着,说不出话来,只是本能地觉得害怕,想要躲避。
「她还没毕业,就迫不及待给她介绍男朋友。今天从见面到现在,字字句句都在贬低她,既然这么见不得她,又何必来找她?」
「席间三两句离不开婚嫁,」他死死盯着宋进,冷笑,「怎么,宋先生是又给她找了户好人家,准备做一笔划算买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