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素小心地把喻年背了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山下走去,那一晚的月色正好,替他照亮了回家的路。
家里还有一些存粮,蒲素把洒在地上的米面粟粒撮到一个碎了一半的陶罐里,升火煮了一点米粥。
他闷头收拾着家里的一切,忽然觉察到身边多了一个人,喻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边捡着地上的垃圾。
蒲素从喻年的手里拿过几片破瓦片,一边仔细地检查他的小手一边道:「这个要用扫帚撮到簸箕里,小心伤到手。」
喻年点点头,跑到墙根拿来一把断了把的扫帚,蹲到地上认真地扫了起来。
蒲素看着地上的小人儿,转身去屋里找了几件自己以前的衣服,他把喻年那身女孩穿的衣裳换下了,又给他重新梳了个头。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弟弟,爹娘不在了,哥哥养你。」蒲素这么说着,既像是在安慰喻年,又像是在给自己下决心。
「我会干活,我会干很多很多的活。」喻年望着蒲素道。
蒲素摸了摸喻年的头,道:「说什么傻话,我养你又不是让你干活的,你这个年纪,应该去读书。」
喻年道:「可是读书是要银钱的。」
蒲素对他笑了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
*
蒲素在院子里找到了爹娘埋在树下的家底,那是几年前他亲眼看着爹爹埋下去了一个黑箱子,里面装着房契丶几根金条和许多银锭丶碎银。
刚找到这些钱的时候,他高兴得快要疯了,他想重新给爹娘办一场风光的葬礼,再给爹娘修一座好坟,然后拿着钱去府衙,让那些见钱眼开的黑官求着他给他办事,可是转念一想,他还要靠着这些钱养活自己和年年,他不能为了一时的利益断了往后的路。
蒲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压下这些念头的,他明明也只是一个孩子,可能在他四处求人的那几个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他早已把自己的孩子心性给磨得所剩无几了吧。
蒲素只留了几个碎银,又把那些钱重新埋了起来,他想等过了年就送年年去私塾,然后他去外面找营生,总之有了活计他才好用银子重新给爹娘起坟,他还要去州府的府衙给爹娘伸冤。
没了大人的生活纵然鸡飞狗跳,但蒲素什么都会一点,也能勉强照顾好自己和喻年的起居,家里的粮食没有多少,好在田地并没有被糟蹋,两个孩子都是长在地里的,五谷杂粮可能还搞不太清楚,简单的蔬菜慢慢摸索也能种出一点来。
然而这样的生活也没能持续多久,在一个初冬的午后,这处遮风避雨的居所也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一伙强盗闯进小院的时候,蒲素正在教喻年认字。
蒲素把喻年护在身后,强作镇定地望着那一伙凶神恶煞的男人,他又恐惧又愤怒,他直觉这伙人就是杀害他爹娘的凶手。
「呦,居然还有两个孩子,你们家大人呢?」为首的男人说着使了一个眼色,他身后的手下立马冲进屋子开始翻砸东西。
蒲素被吓得身体都在颤抖,却还是把喻年紧紧地护在身后,一点一点地退到了树下,站到了埋着金银的地方。
「哦,那天死的那一对夫妻,不会就是你们的爹娘吧?」男人幸灾乐祸地大笑着,看着蒲素道,「那天跑到哪去玩了?连父母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蒲素怒视着男人,但一个孩子的眼神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反而叫这群强盗更加兴奋。
「你瞧,这小畜生还瞪我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人笑作一团。
「老大,屋里屋外都看过了,就一堆破瓦罐,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一个手下禀告说。
「那走吧,去别家看看,」男人百无聊赖地道,「上回不知道哪个杀千刀报的官,害我躲了好几天,这回非得多宰几户才能出这口恶气。」
一伙人陆续往院子外走,蒲素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那男人又道:「等等。」
男人突然又折返回来,大步跨到蒲素跟前,伸手将他护在身后的喻年拎了起来。
蒲素一把抱住喻年的双腿,惊慌失措地喊道:「放开!不准你碰年年!」
男人轻轻一拨就把蒲素掀翻在地,他拎小鸡似的拎着喻年的后衣领,无视小娃娃的张牙舞爪,笑着点头道:「这成色不错,应该能卖不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