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素愣愣地接过烧饼,红着眼眶道谢:「谢谢,谢谢您,您真是好人。」
老板慈祥地道:「不用客气,以后常来啊。」
蒲素再次鞠躬道谢,抱着烧饼以最快速度回到了破庙。
「年年,年年,我回来了。」蒲素跑到喻年身边,先掰了半个烧饼给他,然后把剩下的烧饼都塞进了包袱里。
喻年看着蒲素什么都没留,不由得问道:「哥哥,你不吃吗?」
蒲素抱起水壶喝了口水,道:「我现在不饿,可以明天再吃。」
喻年把手中的烧饼递到了蒲素嘴边:「哥哥先吃。」
蒲素连忙推开他的手,故意板着脸道:「我肚子可没叫,你快点吃听见没有,你可是我买来的,你要是饿死了,我那些钱不是白花了,你吃吧,赶紧的。」
喻年鼻子一抽,噙着眼泪咬起了烧饼,他寻求安慰似的往蒲素的身边挪,最后抽抽嗒嗒地靠到了蒲素的身上。
蒲素别无他法,只能将小人儿搂进怀里。
为了转移喻年的注意力,不让他再掉眼泪,蒲素玩笑似的道:「那些钱其实是我爹攒来给我娶媳妇用的,现在好了,全部都用来买你了。」
喻年抬头看向蒲素,想了想道:「那我以后给哥哥当媳妇。」
蒲素「噗」的一声笑开了,他点了下喻年的额头,道:「想什么呢,你真当自己是小妹妹啊。」
喻年似懂非懂地道:「媳妇是什么?」
蒲素也说不清楚,他还没开口,旁边一个躺在墙根睡觉的乞丐忽然接话道:「媳妇就是能和你永远在一起的人呐。」
喻年拉住蒲素的衣襟,认真地道:「那我要当哥哥的媳妇,我要永远和哥哥在一起。」
乞丐醉话连篇地道:「孺子……可教也。」
蒲素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他想了半天也没想通,毕竟他连情窦初开的年纪都没到,完全理解不了这些问题,最后他只能道:「那你得先保证自己不会被饿死,然后才能当我的媳妇,是不是?」
喻年连连点头,大口大口地吃起饼来。
直到这一年年底,蒲素也才刚刚十二岁。
刚满十二岁的少年,为了自己和弟弟能够活下去,拿着比别人少一半的工钱给人当苦力,就连这份活计,都是他苦求而来的。
世道如此,能活下来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大雪纷飞的隆冬要比想像中的难熬,入冬不久喻年便病下了,没钱看病只能硬抗,破庙里有许多小乞丐抵不过冬天的严寒,一个又一个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某个寒冷的冬夜。
无数个冬夜里,蒲素抱着发热不止的喻年窝在墙角,一遍又一遍地祈求上苍垂怜,可是上苍听不见他渺小的声音,也听不见破庙里任何一个卑贱之人的声音。
什么是苦难?蒲素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只想让喻年活下去。
只有喻年活下去,他才能活下去。
他比谁都清楚,不是喻年在依靠他,而是他在依靠这个与他相依为命的弟弟,否则,他恐怕连蒲家村都走不出去。
没钱看病,他就去医馆偷看药方,偷偷辨认每种药材,被发现也只不过是被撵出去,最多再被打一顿,这一切他都能忍。他在医馆的渣斗里捡药渣,自己去山里采草药,他使尽浑身解数,把能找到的草药都用在了喻年的身上,喻年也很争气,在蒲素的执着下,终于熬过了隆冬。
「阿素哥哥,我会不会死?」
「年年怎么会死呢,有哥哥在,你永远都不会死。」
「年年不要死,年年要永远和阿素哥哥在一起。」
「好,年年好好的,哥哥永远和你在一起。」
这一句承诺,喻年在还不知情为何物的时候就偷偷藏进了心里,再也没有忘记过。
开春以后,日子好过了些许,喻年有时候会背着蒲素偷偷地跟着乞丐们上街乞讨,不过被蒲素知道后总是免不了一顿臭骂,这个时候他通常都默不作声,然后「啪嗒啪嗒」地掉眼泪,他知道他的阿素哥哥会心疼,他一哭他总拿他没办法。
两个孩子在市井间摸爬滚打着相依为命,在盛世里偷生,在繁华里苟且,他们那么努力地活着,可还是被人随随便便地一脚踢碎了。
那是一个下着毛毛细雨的黄昏,蒲素在回破庙必经的小巷子里听到一阵呼喊,他当时就变了脸色,他知道喻年每天傍晚都会在那里等他。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找阿素哥哥!」
「什么阿素哥哥阿荤哥哥,你哥哥不要你了。」
「你滚开!哥哥才不会不要我!滚开!」
「小崽子,我是为你好,你这样的,说不定有人把你买回家当养子,到时候还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留在这里拖累你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