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管迷走性昏厥引发的休克急症,没有根治的特效药,但妹宝经过长久休养丶治疗,早已稳定,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过了。
「睡得挺香的,别担心。」阮玉宝从病房出来,向大家报告情况,轻轻阖上门,「我去看看老大那边的情况。」
阮玉宝离开后,阿妈哽咽着开口:「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反对她去北城了吗?」
沉默须臾。
梁鹤深凉凉一笑,他并不想在家庭亦或说是情感层面,使用商战那些手段,太凌厉,也太狠决,然而现在,终究是压抑不住情绪,他还是过分自信,以为可以循序渐进丶徐徐图之。
「我看不懂,看不懂你们对妹宝的感情,究竟是源于占有欲……」
他看向阮多宝,目光寡淡而无情地扫过,再看向阿妈阿爸,「还是源于控制欲,你们反覆提醒她过去发生的一切,明知她放不下苏鸣之死,仍为规劝她迷途知返而生搬硬套在我身上。」
阿妈神色微恙,讷讷开口:「你怎么知道?」
「阿妈,任何人爬到我这个位置后,在生平可能会遭遇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上,便只存在不想,而不存在不能。」
这话说得傲慢,但他的表情始终
平静,让人觉不出一星半点夸夸其谈的成分。
无人回应,三双眼睛齐齐注视他。
实际上,除了最初始,在妹宝不省人事那一刹忽闪而过的惊惧,梁鹤深再无波澜,好像一定要如此沉稳端方,才能凸显他此时此刻不单是阮家女婿,更是北城梁氏掌权人的地位。
也才能让接下来的话格外具有说服力。
「今日这话说到这个程度了,我们不妨开诚布公谈一谈。你们反对妹宝和我在一起,先后拿年龄丶辈分丶苏鸣丶我的身体丶她的身体做藉口,前面四点我都可以认下,但最后一点,你们无论如何不该瞒我。」
走廊异常寂静,就连阿妈的啜泣声也止住,是后怕,也因被他揭底而自责羞愧到无法呼吸,只有梁鹤深的声音温沉而平缓地蔓延。
「在座都是成年人,应该不必我强调,今日之事若是突发在北城,会有什么后果。」
梁鹤深看着阿爸阿妈,他的视线往下,全然是坦然而倨傲的上位者姿态。
接下来,便是一桩桩一件件拆开了揉碎了谈,他慢条斯理,不卑不亢。
「我年长妹宝十二岁,这不是白长的数字。三十岁,十八载,我慎独慎始丶洁身自好,敢说一句问心无愧,我尊重妹宝的成长,也尊重她的选择,我希望她自由自在,不为契约所缚,所以一直拿捏着距离和分寸,但我当真是从未参与过她的成长?愧对这份契约吗?」
「八岁,她写信告诉我想要救助流浪动物,那个基金会如今已是全国最权威的救助中心;十岁,她同情濒危生物,我以她的名义捐款当作生日礼物,这件事饶有意义,如今也一直在做;十一岁,她说起上学路上遇见两个流浪卖艺的乞儿,贡献了为数不多的零用钱,告诉父兄,却训她懵懂无知丶为人蒙骗,我让人去寻,核实情况,给予资助,没记错的话,那两人如今都在读大学了……诸如此类桩桩件件,不论是作为长辈,还是作为一纸契约上的未婚夫,我做到了有求必应。然而这份联系,亦或说是精神上的共鸣,终止于那场纵火案。」
「你们怕她再度受伤,选择将她拘在巧梨沟,以为不问世事就可万事无虞吗?」
话落,梁鹤深抬眸,缓口气,含笑问:「我现在告诉你们,她在害怕,一直在害怕,她害怕你们的过度保护和爱,只是,她的演技毫无破绽。」
这语气淡之又淡。
阮多宝眉棱一颤,阿爸阿妈同时滞住呼吸。
「至于辈分,如果『世叔』这一称呼让你们格外不满,那我太冤枉,那年我不过是个活在父辈的掌控和庇护下的少年,但这称呼于情于理并无不妥,仅因此将我和妹宝钉在『乱伦』的耻辱柱上,不公平,也不道德。」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俱是一震,太严肃的措辞,令人闻而生畏。
可是,梁鹤深的神色依旧清宁,恍若高岭皎月,确有几分不可折攀的冷冽丶高贵,但光线又柔和,并不咄咄逼人,引人不快。
阮多宝偏头,视线往上,不自觉地仰望他。
「我对妹宝有所疏忽是事实,我不为此辩驳,但你们何以坚信她对我毫无感情?」
这话尽显自负,但一切有迹可循。
梁鹤深想起新婚夜,妹宝在他面前解开扣子,褪下衣衫时,若是他当时表现出半分嫌弃和犹豫,亦或说,在他们视线相撞那一刹,他从那双湿透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心疼,而是别的任何情绪……他们断然走不到如今。
他们都不完美,但并不缺乏勇气。
有些责任一旦背负在肩上了,就这么蹒跚走下去,似乎也不难。
所以如今,依旧是,「我有足够的信念和能力接纳任何模样的她,包括她暂时将我类比苏鸣,企图拉我一把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