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歇着就好。”
他握着傅声的腕子捏了捏,仿佛握着一支玉做的温润长笛。裴野不自觉地又舔了舔嘴唇,最终松开手,走到卫生间门口,背对着傅声:
“声哥,我在外头守着你,泡太久了我怕你睡着,会感冒的。”
傅声点点头,半晌才反应过来裴野看不见,这才哑着嗓子应了一声知道了。
门合上时锁扣发出咔哒一声,裴野站在门外,听着卫生间里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接着传来清澈的水声,知道傅声已经按自己说的去乖乖泡了澡。
青年缓缓抬眸,房门大敞的主卧里头,刚刚傅君贤提到的那台手提电脑屏幕还亮着,散发着幽幽荧光。
他一步一步走到桌边。
裴野的衣兜里放着一个小小的U盘,只需要三分钟,所有的绝密资料便会一字不差地拷贝到他的U盘里头,而这一切不会有第二个人发现。
和傅声共同生活了七年,除了定期给裴初汇报猫眼的动向——且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汇报些半真半假、无关痛痒的废话——裴野从没有主动介入过傅声的工作本身。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从傅声手里窃取真金白银的情报。
这一次破例,对于傅声的特警生涯的打击或许是巨大的。
可是或许这并不一定是件坏事。替军部、替警备部卖命,过刀尖舔血的日子,功成名就又如何?
裴野垂眸看着那手提电脑。裤兜里的那一小块金属隔着一层布料紧贴着他的大腿,几乎要将那块皮肤烧着似的隐隐发烫。
或许——他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离经叛道的想法——或许自己其实是救了傅声,在亲军派手下的傅声背负了太多骂名,离开这恩怨以后他就可以做个无忧无虑的普通人了,不是什么新党欲杀之而后快的猫眼,说不定是个开咖啡店的傅声,更自由的傅声……
不,太荒谬了。
粉饰得再好听,难道不还是背叛?
裴野一个冷颤,转身就要走,可脚却被钉死了似的动弹不得。
不久之前和裴初的谈话,在脑海中梦魇一般浮现而出。
那是裴初最近也是最后一次给他下达的指示。
在电话里裴初告诉他,大扫荡结束之后也是亲军派最放松警惕之际,他们已经知晓亲军派要将军部部长暂时转移到西京保护起来,届时将是新党发动政。变的最佳时机。
他们在电话里激烈地争执过,裴初给他的任务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从猫眼手里把军部部长转移的路线搞到手,他们的计划就将万无一失。可裴野知道任务失败对于傅声意味着什么,他第一次明显地表现出对傅声的维护,据理力争过后,裴初似乎累了,也妥协了。
“好吧,既然你非要拿猫眼讨价还价的话……”
他犹记得当时裴初是这么说的,“你在他身边七年,组织里最了解他的人的确非你莫属。你执意要对他手下留情,我倒也不是不能想办法让黄鹂对他网开一面。”
“你要怎么做?”
“这要看你能不能保证完成任务了,”裴初说,“斗争胜利之后你就是当之无愧的头号功臣,到时只要你出面说情,再加上猫眼他不作妖,我可以跟黄鹂申请把猫眼放了。说到底他不过是做了军部的屠刀,杀了他也只是亡羊补牢罢了。”
那时的裴野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简直不敢置信:
“这么说声——猫眼他有活路?”
“当然。你我毕竟是兄弟,这七年你为组织做的贡献我和黄鹂都看在眼里,要是连这唯一的一个要求都不满足,未免太让人心寒了。组织要我们追求正道,不代表不能没有一点人情味。”
“那和猫眼一起行动的七组警察呢?组织也能对他们宽大处理吗?”
“一群无脑的打手,一百个人加起来都没猫眼一个来得杀伤力大,”裴初不以为意,“愿意弃暗投明的就留下戴罪立功,不愿意的赶出去了事。咱们又不是什么独。裁者,搞大屠。杀那一套。”
当日的谈话还在耳畔回响,裴野的心里忽然燃起一丝飘渺的希望,那火愈烧愈烈,逐渐让他的心炙热起来。
是啊,他在这条路上踽踽独行了七年,为的就是替自己的父母讨个公道,让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独,裁者血债血偿。若不是因为见过身边这些无辜的被利用的人,他早就下手了,绝不会有一丝犹豫。
这些人并没有民众,也并没有大多新党人想的那样十恶不赦。正因如此,他必须把傅声和七组人从这场仇怨中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