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男脸上的笑僵住了。
裴野转过身,面向所有跟来起哄的人——如今这帮人无一不低着头,畏畏缩缩如鹌鹑。
“到底是恨之心切,还是别有所图,组织还有主席都看得真真切切。”裴初高声道,“摘桃子的时候一个比一个上赶着,最困难的时候呢?我和信鸽多少年前跟着组织从死人堆爬出来,在训练场杀到只剩最后一个才有资格活的时候,各位又都在哪?”
满院鸦雀无声,裴野的眼神扫过,如年轻的狼王检视狼群。
而在他身后,一直沉默的傅声双眸忽然一亮,眼里闪过一丝意外的光。
可这惊诧只停留了一瞬,他看着裴野忽然伸手一把拽过眼镜男的衣领,手背上用力到青筋泵起,眼镜男趔趄着差点跪下,面色绛红:
“咳咳、血鸽同志!……”
裴野快一米九的个子,肩宽腿长人高马大,上半身几乎没怎么摇晃,手臂肌肉发力就将一个成年男子拖到自己面前,这爆发力饶是见多识广如傅声亦为之一惊。
裴野跟在他身边七年,虽然为了潜伏必须保留实力,可直到前一秒傅声都真的以为裴野不过是个偶尔健身运动的头脑型角色罢了。
“求饶的话今天我已经听过一次,不想再听人说第二次了。”裴野垂着眼帘,嘴角动了动,“看样子你现在不是在军部就是在议会,不过无所谓,不论你在做什么,今天晚上收拾东西走人。”
眼镜男眼眶放大了:“不——不!咳咳、血鸽同志,血……”
裴野压根不听他讲话,抬头望向众人:“把他带下去。未来如果再让我在别院看见你们这几张脸,我就让卫兵送你们几个一人一发子弹。听清楚没有?”
院子里响起一阵稀稀落落的“是”,裴野把两腿瘫软的人撒开,剩余几个赶忙把软成烂泥的眼镜男搀起走了,都生怕自己晚了一步落在后面就会被裴野盯上似的。
院里终于安静下来。傅声感觉自己像看了一出滑稽戏,而且还是一天之内上演了两次,他想过新党人会给自己穿小鞋,可显然他还是有点低估自己过去七年拉仇恨的程度。
裴野看着一群人开上车逃也似的离去,终于松了口气,转过身面向傅声时动作却没刚才那股雷厉风行的利索劲儿,有反倒种说不出的忐忑。
他们相对而立,比起上午在243里的激动,裴野受过一回挫,已然谨慎了不少。
他不敢直接看傅声的眼睛,眼神到处乱瞟,不经意落在傅声外套上,傅声袖口挽起一截,露出清瘦的小臂,青色的血管在光洁的肌肤下微微凸起,一路蜿蜒至手背。
裴野忽然想起,不知是谁告诉过他,手臂的青筋过于突出是心脏亏欠、气血不足的征兆。
他眉宇一僵,终究抬眸正视傅声的双眼。
“我来晚了。他们没伤着你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傅声眼睫低垂,他穿着薄外套和一件黑色打底衫,衬得面如瓷玉,发色也更加浅淡。裴野又道:
“我给你送来些药和生活用品,还有营养品和吃的……”
傅声转身就往屋内走。裴野跟着走到玄关,傅声突然停下脚步:“裴警官。”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唤了这三个字,裴野就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钉在原地。
傅声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一个被监视人这样做有多倒反天罡,自顾自地脱了外套挂好。裴野脸上隐约浮现出委屈,又不敢真表现出来,张口时嗓音微微发涩:
“你现在身子太差了,不多吃点补品哪能行?最近都回温了,下午我看你在办公室还一直搓手哈气,没一会儿就坐不住要揉腰——”
傅声已经走到厨房拿过水壶,闻言斜了他一眼。
“你偷看我?”
“没有没有,”裴野忙否认,“我偶尔一抬头就……”
傅声把水倒进泡面碗,发现手又不争气地开始抖,只好又把壶放下。
“血鸽同志撒谎真是张口就来。”傅声甩甩手,活动了一下颤抖的腕骨,裴野脸色顿时白了:“我……对不起声哥,你坐在我对面屋子,我忍不住。”
傅声不搭理他,换了只手,加上另一手扶着,这次终于把水顺利倒进泡面碗。他头也不抬地道:
“出去吧。我不想看见你,也不需要你探望。对我有什么要求直说便是,不用搞这一套虚情假意的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