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十二集呢。”裴野捏捏傅声的脸肉,“喜欢的话,今天一晚上我们只看这个。”
精神错乱以后,傅声对于睡眠的依赖程度也呈现剧烈的波动。有时他整天整宿睡觉,有时又精力十足,彻夜失眠。
今晚他则更倾向于后者。他们一直看到后半夜,伴随着纪录片和裴野的絮絮叨叨,傅声一直没什么异常反应,这几乎让裴野的信心又重新燃起来了,到后来变成他靠着傅声,没骨头似的。
“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呀声哥,”裴野摆弄傅声的头发,“我感觉你好像从来都没说过喜欢,可是你一直都对我很好。过去你有什么话都憋在心里,现在倒好,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说不出来。”
傅声毫无知觉似的,继续盯着画面看。
裴野靠着他,低低地笑。
“马上就要天亮了,声哥。”他说,“咱们的这七年,就像今天这一夜一样,过去得好快。好多事回想起来,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他动了动,把腰间别着的某个东西抽出来,放到一边。
是一把手枪。
这是裴野从特警局偷偷拿出来的。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傅声死了,这里面的最后一颗子弹就留给裴野自己。
然而裴野脸上并没什么异常神色。他靠着青年消瘦的肩,闭上眼睛,感觉到荧幕上的光一闪一闪的,透过眼皮照进来。
傅声任他靠着,几乎一动不动,像一具瓷白温热的雕塑。
裴野弯了弯唇:“声哥,在码头的时候你说,这七年于你已经很满足了。可对我来说,这七年不光是快乐和满足,而是你多赋予了我的一段生命。”
他笑着叹气:“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早就停留在十三岁啦。”
从来被轻飘飘一句带过的前十三年,是他活在阴沟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的,原本的人生。
他不介意阴暗的过去,却不想和傅声提及。
不是因为自卑,而是因为和有了傅声的人生比起来,过往的苦难都显得再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声哥给他做过的每一顿饭,下雨天放学路上撑过的伞,第一次过生日吹下蜡烛时对他喊出宝贝的口型,以及风雨飘摇之下,从没放开过的手。
如果经历的苦难只是为了见到他的必经之路,再崎岖的路便也都不那么漫长。
时钟不知不觉走过一格。
突然之间,傅声身子一震,紧接着开始细密地颤抖起来。
“唔……”
青年蜷缩身体,紧闭双眼,痛苦地捂住头。
裴野忙把人抱进怀中:“不怕不怕,声哥,小声,马上就要过去了!”
他连声安抚,可怀中的人根本听不懂,只是一味地喘息,抖如筛糠。
裴野感觉到对方的脸埋进自己怀中,他按住傅声的头,手指插进发间,凭着一个月来摸索出的经验为他打着圈按摩:
“只是这一阵子,小声坚持一下……不论结果怎么样,只要痛这一小会就不痛了,我保证,我保证……”
他的声音也不由自主战栗起来。
药效发作了。
他知道现在已经是最后的阶段,是解药还是毒药,完全取决于傅声自己,而他根本帮不上任何忙,甚至不能帮他缓解一丝疼痛。
裴野从不信命,可事到如今,他除了抱紧自己的心上人,向上苍祈祷,其余什么都做不了。
无人注视的荧幕上,纪录片不知何时已经播放到最后一集。微型摄像头对准了树丛枝叶上的茧,小小的白色茧蛹微微蠕动着。
傅声忽然身体猛地一抖,缩在裴野怀中隐忍地呜咽了一声,脊背绷紧,几近痉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