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柯心底暗叫完蛋,眼见着众人哄笑开来,有的转首瞥向他们这边,目光中难掩轻蔑。她沮丧地瞅了云昌吉一眼,他也红着脸垂下头。
“弟子忘了后面一句。”她根本没背过这本书,更别提哪章哪句了。
“先生,这几日阿柯陪着我温书,或许是昨夜睡得太晚,白天精神不好,一紧张便忘记了。”乐白见范晋面色青白,赶忙帮她解释。
刘悦在一旁添油加醋:“甲等的水平,要是真温过书,难道连这前两句都不记得?”
“阿柯是第一次来上课,《道德经》的内容她并未上过,背不出也是常理。”乐白的话竟然起了反作用,范晋的语气更加严厉:“不会便是不会,如实说就是,为何还要边上人帮忙?杨柯,今日是我第一次为你上课,并不想闹的太难看,可是规矩就是规矩,你出去罢。”范晋爽快地挥手,目光并不看她。
伯喻开口劝道:“范夫子,杨姑娘是女子,也是第一次上先生的课,若直接让她跪坐于烈日之下,恐怕并不合适。”
杨柯正为他此举暗喜着,却听见一道不咸不淡又惹人烦的声音在第一排响起:“女子又如何?同是女子,如今公孙先生也身居要职。师妹向来遵守规矩,我想她应该不希望自己被区别对待吧?”
杨柯咬牙切齿道:“师哥说的是,无论男女,皆需恪守规矩。”她站起身,向范晋拱手鞠躬,“多谢先生赐罚。”
乐白与昌吉皆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她朝二人轻轻摇头,以示无需挂怀,唯独不敢去望伯喻的神情。
“好,杨柯,为师赞赏你敢做敢当的态度。”范晋现下倒是对她投向了欣赏的目光,不过下一句话还是让杨柯觉得他面目可憎,“下次课前,到御书院来,没背过,不许来上课。”
“是。”杨柯像霜打的茄子一般垂着头走了出去,烈日曝晒对她来说倒是次要,在伯喻面前丢脸才是头等大事。
掀开门帘,一阵热浪猛扑过来,好像要将她整个身子吞掉,脚底下仿佛踩在炭火上炙烤,她被烫得像个猿猴似的原地乱跳。
这湖心亭四四方方,设计之初便有避暑之意,穿堂风吹过尤其凉快,可在亭外就是截然相反了。正午的日头尤其毒辣,晒得影子都萎缩起来。阳光穿透眼皮,只能眯缝着眼睛,汗水又顺着额头滑落下来,糊进了眼皮,闭也闭不得,睁也睁不开。杨柯只能一边抹汗,一边遮眼,脑袋里越来越晕乎,手里的书本看也看不清,记也记不住……
“睁眼了!”“醒了醒了!”叽叽喳喳的声音涌入耳朵,杨柯费力地睁开眼,一阵凉风吹过,方才的燥热一扫而空。凝神一看,原来已经到了屋内。适才她被晒得晕了过去,刚巧被坐在窗边的人发现,于是将她抬了进去。这时,众人趋首上前,围成一团,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在看街上的猴子似的。
乐白关切地问道:“阿柯,现在感觉如何?”
范晋也躬身询问:“现在好点了吗?”一边捋须长叹,“为师不该让你去外面罚站的,在里面站着就是了,哎呀!”
听了这话,杨柯差点儿没再晕过去,“好……渴。”
“拿水来。”头顶传来宇文泰的声音。
脑中警铃大作,杨柯猛地抬头寻找他的身影。还没等四目相对,便眼前一黑。
恍惚中,听到章可馨的声音:“杨柯,虽然你没什么礼数,但你还真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冥顽不灵的。先生让你出去跪着,你偏逞这个强做什么?”不知她这是嘲讽还是关心。
刘悦咂咂嘴:“不是李太傅的关门弟子么?怎么连《道德经》都背不出来?”
这句话仿佛点燃了星星之火,人群中议论之声开始响起。“是啊,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
范晋沉声道:“怎么又在逞口舌之快了?”
议论之声稍稍停息,但有人小声反驳:“不过是关系户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考试之事,乃国之朝纲,不容议论。”伯喻的声音响起,窸窣之音顿时一挥而散。杨柯感激地看向他,伯喻回以微笑。目光收回之时,她瞥见宇文泰的神情复杂,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来不及细想,乐白向她递来水杯,“来,先喝点水。”
杨柯的喉咙早就干涸如戈壁,见了水更是两眼发光,接过水杯后急忙吞咽下肚,可速度太急,猛地呛在了喉咙里,一个没忍住尽数喷了出来,完完整整地落在了正对着自己的宇文泰身上。
一瞬间,亭内安静得异常。
宇文泰的上身被悉数淋湿,一滴水正顺着他的下颌明晃晃地滑下来。
杨柯瞪着那滴水点子,啪嗒一声坠到地上,她的心尖儿也跟着一抖。眼睛重又往上探去,只见他垂眸打量着自己,伸手慢慢地拂过脸上的水珠,再抬起眼睫时,那黑瞳里燃起了火星子,越烧越旺,快要喷将出来了!
杨柯赶紧拽起一旁呆住的乐白:“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