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除夕,大西北。
关曼曼蜷缩在稻草堆里,听见远处传来狼嚎。月光从破窗斜斜切进来,在她布满鞭痕的背上画出一道银线。
三个月前被拖进审讯室时,她还能闻到裙摆残留的栀子花香,如今鼻腔里只剩铁锈与腐草的味道。
"207号!"铁门哗啦作响,穿军靴的男人将木桶踢翻在她脚边,"把这些马粪铲到东边地里。
黏稠的粪水溅在皲裂的脚背上,关曼曼机械地抓起木铲。指甲缝里嵌着的血痂又裂开了,但她已经感觉不到疼。
粪堆里有什么东西在反光。她拨开秽物,发现是半面破碎的化妆镜。镜中倒映的脸让她浑身发冷——浮肿的眼皮,皲裂的嘴唇,像一个死人。
"叮!"
镜片坠地的瞬间,监工的电棍已经抵住她后颈。电流窜过脊椎时,关曼曼在扭曲的镜片中看见无数个自己,神情淡漠,充满绝望。
*
清晨的盘龙江在薄雾中苏醒,柳枝垂落水面,码头石阶上泛着露水。
晨雾未散时,老杨头的木船已经荡开水面。船头煤油灯在灰白雾气里洇出毛茸茸的光晕,他佝偻着腰撒网,晶莹的露水正顺着柳枝往下滴。
挎着竹篮的妇人们踩着湿漉漉的石阶下到码头,蓝布鞋帮沾了青苔也不在意。她们蹲在跳板边浣洗衣物,棒槌声惊起一片苇丛里的白鹭。
今天苏尚早起得很早,准确来说,她就没睡。
一不小心熬穿了。
不过也好,她和三婶还有孔婶带着两个双胞胎来公园里晨练。
柳荫下的象棋摊飘着高沫茶香,穿白背心的老爷子举着"车"迟迟不落,围观人群里戴红领巾的男孩趁着人群指手画脚的时候偷喝爷爷的茶水。
苏尚早见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公园里有卖米线的小摊,他们一人买了一份,苏尚早吃不完,剩下的全被双胞胎搜□□净了。
“谢谢你们,不浪费粮食的好小伙子们。”苏尚早摸了摸他们的头,笑嘻嘻地说。
双胞胎得了夸奖,很是开心,吃得更起劲了。
又在公园逛了逛,杨虎就开车过来接他们了。
今天要去的是八大河。
春节过了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当地的学生、老师都把八大河当做天然的游泳馆。
跨河而过的铁路大桥上,站着一排排的跳水健儿,听到远方越来越近的火车汽笛声和列车前进的轰鸣声,一个手势,十几条身影齐刷刷地一起从桥上跃起,落入水中,列车在瞬间拖着长长的汽笛和轰鸣从桥上飞驰而过。
苏尚早津津有味地看着“跳水表演”,时不时跟着人群一起喝彩。葛胡桃走过来拉着她往浅水区走,是双胞胎也闹着游泳。
“这会还是冬天,会不会有些冷?”双胞胎才9岁,不比那些成年人身体好。
“没关系的,他们从小就这么玩。冬泳也能强身健体嘛。”
说话间,双胞胎已经跃入水中,玩着“狗刨”和洗着“杵地澡”。浅水区还有许多和他们一样的小孩,把肚皮露在水面上,仰面朝天,躺在水中,一动不动,懒懒地顺江下漂。岸上还有一帮人守着衣服,你上来,我再下去,玩得不亦乐乎。
“你要不要下去试试?”葛胡桃看出苏尚早的跃跃欲试,开口建议她。
“可惜我没带泳衣,下次吧。”苏尚早确实有点想下去玩,可是在陌生的环境下总有点犹豫。
要是秦未时在就好了,她也会安心很多。
等双胞胎玩高兴上来,已经下午一点多了。日头升高后江畔热闹起来,照相摊、小吃挑子沿堤摆开。对岸传来卖豌豆粉的梆子声,挑担人赤脚踩过被晒得发烫的青石板,苏尚早叫住他,买了一份尝尝。
她坐在石板上等葛胡桃他们回来,刚刚双胞胎嚷嚷着要买米线。
远处江堤的铸铁栏杆边照相摊的师傅支起三脚架,正给一个穿的确良衬衫的游客拍照,后面还等着一对学生模样的情侣。
“三婶,那边是拍照的吗?我也想去拍。”等葛胡桃回来,苏尚早好奇问道。
“是拍照的,还挺稀奇。今天赶巧了,走,我们也过去照两张。”葛胡桃大手一挥,擦去哥俩嘴上的油渍,理了理他们的发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