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咋了?”
“嗯……我肚子不舒服,没有胃口,还老想吐……”
黑大夫头都不抬地发问,手下不知道在忙活书写着什么,待听见林晓寒的回应后才终于抽空看了面前的患者一眼,伸手掐掉了手上的烟。
“近期有没有做爱?保护措施有没有?”
概是见多了林晓寒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来看这种病,黑大夫单刀直入便是询问性生活,言辞也是毫不忌讳,问得林晓寒脸热耳红,但只得乖乖回答。
“嗯,有的,没有保护措施,但是我一直都在吃避孕药……”
林晓寒不太敢直视黑大夫略带浑浊的眸子,低头又是开始扣自己的手指。
“那做个检查吧。”
这个黑诊所规模很小,除开黑大夫以外,便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在打杂帮忙,但相关的器械倒是挺齐全的,林晓寒被带进右边的一间房间,躺在了一张脏兮兮的单人床上。
“肚子掀开。”
黑大夫一上来便跳过其他的血尿常规,直接做影像检查,语气非常不耐烦,吓得林晓寒赶紧扒拉衣服,露出了自己的小肚子。
挤上耦合剂,黑大夫手中的仪器在林晓寒的肚子上转了几圈,显示仪上便出现了一些亮暗不一的图像,画面正中有一个类圆蜷缩的东西,其内似乎有什么东西不断跳动着。
“怀上了,有胎心。”
黑大夫迅速看了几眼显示屏之后便淡淡开口,平静的语气像是在说“今晚吃番茄炒蛋”,但林晓寒却完全被显示屏上的东西给震住了,双眼怔怔瞪大。
“这是……什么?……”
“这是你肚里的孩,估摸都揣俩月了。”
我的孩子?是……我和游曦的孩子吗?
林晓寒的目光死死锁在显示屏中的小东西上,大大的脑袋蜷贴着不长的躯干,躯干上伸出纤细的四肢,只是初见人形,却能看清其小小胸腔的震动,里面包裹着一颗不断跳动的,鲜活的小心脏。
小小的胎儿只是在屏中酣睡了一时,却给了林晓寒动魄惊心的震撼。
不同于先前在家中胡思乱想的忐忑与害怕,此刻攀爬心头,开枝散叶的却是一阵怜爱的欣喜,仿若整个尖锐薄凉的世界都慢了下来,天地骤然化为柔软温暖的怀抱,而林晓寒独自心安地蜷卧其中,抱着肚中的宝宝一同长久安睡。
整个浮躁的世界似乎都因为这颗小小跳动的心脏而安定了下来。
她是林晓寒,她的妈妈姓林,而她生于小寒,所以她叫林晓寒。
她拥有的东西很少很少,地下室是店长的,衣物是夜店姐姐们穿剩下的,好不容易赚到的那几枚帝国币,眨眼之间也需要交予她人,换得再多一日的苟延残喘。
就连她的名字,都是从日历之中借来的。
而今短暂留于帝国耀阳身边的日子,更是她穷尽卑劣的手段,厚颜无耻偷来的岁月,四四方方的表演台上,你说游曦在向她投以目光之时,凝视着在她俩之间横亘着的无边空白之时,心底又在思念着谁,念叨着甚呢?
她见多了假意作态,逢场作戏,但她自愿沉溺于这场噬人骨肉的美梦之中,她不愿深思所有温存背后暗藏的假意,醉人纯酿的广海正中,其实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撕开遮拦的面纱,真相必然是假。
晓寒,晓寒,你说当人们谈论这两个字时,讨论着浮于她身上的一切事物,又有哪一句言辞是真正属于她的。
在一段很长的岁月里,她拥有的似乎都只有一只下水道的瘸腿耗子,耗子残了也老了,抢不着吃的,找不到活路,于是林晓寒分了一些饼子给它吃,这条生命的苟存依附于林晓寒的存在而存在,倚靠着林晓寒的灿烂而灿烂。
后边即便林晓寒偶尔也寻不到吃的,老耗子也不会跑,只会呆在她身边陪她一起饿肚子,舍不得开灯的地下室,她的肚子对着黑夜咕咕叫,恍惚间也听见了耗子的肚子咕咕叫,她和耗子都哈哈大笑,笑得险些断了气,妈妈会抛弃她,但是耗子不会抛弃她。
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本以为跳完这告别前的最后一舞,她就能跟这狗屁世界说拜拜了。
她本以为是这样的。
林晓寒被抠得崭新破口的手不顾粘腻的耦合剂,轻轻抚上了自己的肚子,滑腻的肚子温暖且柔软。
但是此时此刻,有个小东西狠狠扎根在了她的肚子里,小东西会陪她出行,陪她挨饿,会在她的肚子里呼呼大睡,会用柔软的四肢敲击她的皮肉。
宝宝,这是宝宝,这是她的宝宝,这是她赤裸来去之间,唯一有可能完全拥有的东西,她是她身上的一块肉,她们是真正的血骨相连。
黑大夫看林晓寒死盯着显示屏愣神,叹了口气,丢给林晓寒几张纸巾,让她自己把肚子擦拭干净,随后便领着终于回神的林晓寒回到了办公桌前。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打还是留?”
之前的病历纸用完了,黑大夫在抽屉里翻箱倒柜,又掏出了一迭泛黄的薄纸,舔舔拇指翻到了一页空白页,对着林晓寒发问。
在这样的黑诊所,估计连黑大夫自己都记不清,自己究竟问过多少次这个问题了,轻轻的问题重重砸下,砸得林晓寒面色灰败惨淡。
黑大夫见林晓寒脸色忽青忽白,半天回答不上来个确切的答案,估计这又是一个胡闹的年轻人,不耐烦地敲了敲笔尖,接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