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舒听闻,看了看顾乾钧,抬脚便步出了雅间。
顾乾钧看着粉衣女子,神色温和:“姑娘便弹弹曲儿吧。”
粉衣女子微微欠身,款步走到古琴前,抬手轻轻拨动琴弦,又是方才台下的“凤求凰”。
怡红院二楼,叶云舒斜倚栏杆,看着台上女子跳《绿腰》——
本该飒爽的旋身变成了媚眼如丝,水袖甩出的不是洒脱的清风,倒是缠人的春藤。
这《绿腰》本是柳娘所创的《逍遥》,原是柳娘为展现女子突破桎梏、追求自由的精神。
“形似而神非,东施效颦。”
忽见末排边上的女子,难怪昨日席上见着眼熟,原来她就是王招娣,姐妹二人都肖似母亲。
台上一舞完毕,王招娣随众位姑娘一齐下台。
叶云舒见状,拿起一壶酒,反手将酒液泼在衣襟,假作醉态,踉跄着撞向刚下台的王招娣。
“姑娘。”她故意哑着嗓子,染着酒气的指尖挑起对方下巴,脸上挂着轻佻的笑容:“姑娘撞了在下,是不是该替在下更衣赔罪?”
周围女子见状,纷纷嬉笑着离开。
眼前“男子”明明身处脂粉堆,却如雪落青松般清冽,进了雅间,叶云舒反手落下锁。
王招娣鬼使神差地凑近些,忽然被折扇轻点肩头。
“这般距离说话便好。”叶云舒卸下醉态,含笑退开半步,眼底无半分欲色,“在下唐突姑娘了。”
王招娣耳尖发烫。
“招娣。”叶云舒轻声唤道。
王招娣听到这熟悉的称呼,猛地一颤,未及反应,又听见他说:“你娘和来娣都很记挂你。”
王招娣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与疑惑:“你是谁?你怎么会认识我娘和妹妹?”
叶云舒从袖中取出一截褪色的五彩绳。
绳尾处歪歪扭扭的平安结已经泛起了毛边:“来娣说,若是找到阿姐,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当褪色彩绳被放入掌心时,王招娣自己都惊诧竟未起疑。
那些被掐着脖子灌酒的夜晚,那些被撕破的衣裳与尊严,此刻都化作喉间酸涩。
“她们……”她攥紧绳结,瞪着眼前人温和的眉眼,捂住嘴,泪珠子扑簌簌落下,哽咽声从指缝漏出来,“她们……都还好么?”
叶云舒掏出素帕递过去:“现下都安好。听你娘说,她去月满楼寻你不得。你怎么会到这怡红院来?”
王招娣接过帕子,大脑一片白,不假思索:“那日我给掌柜送醒酒汤,听见地窖有哭喊声……”
“被陈娘子见着,当场按住我,让我要么去怡红院,要么……”她喉间哽咽,“被打断手脚上街乞讨。”
回想起那日,她至今还会颤栗,叶云舒走近她,拍了拍她的肩:“你若想离开怡红院,我可带你去寻来娣她们。”
“我这样子,”她忽地轻笑出声,指尖掠过脖颈未消的淤痕,将舞后略微松垮的上衣扯回肩头,“如今又有何去处。”
人若无法跳出心中对自己的桎梏,旁人如何劝解都无济于事。
看她身上并无明显伤处,叶云舒只能无奈问道:“老鸨对姑娘们怎么样?你可有受委屈?”
“听话,”她抹掉脸上的泪痕,故作云淡风轻道:“就不会被惩罚。”
叶云舒一默,她须得尽可能多地知道消息,于是继续问道:“招娣,你可知地窖里关着的都是何人?”
“听那声音……”王招娣突然凑近半步,压低声音道:“甚是年轻,像是孩子。”
她攥着帕子按在起伏的胸口:“每月初五,月满楼都有马车来,但相隔甚远,我也不甚清楚内里状况。”
细思极恐,她想想就害怕。
门扉恰在此时被叩响,吓得王招娣一激灵。老鸨的嗓音穿透门板:“哟,我的小祖宗,这会儿可还不能歇呢,外头还有好些个爷等着看你跳舞,莫要误了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