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晏惨然一笑,琥珀色的瞳孔,满是灰色阴霾,泛着沉沉死气。
章嬷嬷起身,抚着他的头按在怀里,长叹道:“近情者怯,此乃人之常情,何况殿下遇见的是比命都在乎的纪姑娘。”
“纪姑娘刚重病醒来不久,受不得刺激,殿下若不管不顾和她相认,那就不是殿下了。”
章嬷嬷一语道出景晏压抑所在。
方才他正是害怕纪沉星无法接受荒诞的真相,明明握着尖刀,冲出暗室就能斩杀没有护卫的假皇帝。
可到最后,他都没敢冲出去。
犹记得元和二十三年,他们在帝京城门依依分别。
时值严冬,漫天大雪,十六岁的纪沉星一袭石榴红织金夹袄,裹在貂绒领子的芙蓉面,丰润秾艳,笑盈盈和他挥别。
物是人非再相见,景晏第一眼便察觉她脸颊凹陷,整个人消瘦了一圈,仿佛风中枯荷一折就断。
天知道他从洛陵奔至帝京,刚与章嬷嬷相认不久,宫中就传出纪沉星昏迷不醒的消息。
若非章嬷嬷以死相逼,景晏早就舍得一身剐擅闯禁宫了。
那一个月,他几乎失去活下去的意义,卧榻之侧日夜放着那把尖刀,想着,最终若是噩耗,便与她同日死。
可他的阿星坚强的挺了过来,景晏哪能当着她的面大行杀戮,做出吓坏她的事呢?
所以,到头来他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缩在暗室一角,阴暗窥视本应属于他的幸福,万箭穿心,生不如死。
只能通过自惩自毁,不断麻痹自己。
景晏垂眸,盯着十根鲜血涔涔的指节,眼神晦暗变化。
“阿姆,探查御河暗道所需时间不知还要多久,也不知能否顺利进入宫中。”
“阿星的身体情况您也看见了,子钰无法坐以待毙,有一险招,望您支持。”
章嬷嬷老脸紧皱:“殿下想要如何行事?”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阿姆,我想以韩六的身份,直接进宫。”
吉福宫位于乾元殿东北角,相距不过数百米,从寿安宫后头的夹道过去,脚程还能再快些。
素兰端着食盒站在乾元殿的丹墀上,望见日光下吉福宫碎金流动的孔雀蓝釉琉璃瓦,开始例行跑腿。
只是两处距离再近,素兰顶着炎炎夏日路过夹道,仍不免出了身热汗。
直至踏入吉福宫的地盘,得了树影遮蔽灼人烈日,方才惬意舒了口气。
守门的小宫女见素兰来了,忙掀开珠帘,迎她进去。
素兰睇给小宫女一个谦和赞赏的眼神,敛了敛神色,转进东次间,小心翼翼凑近紫檀木拔步床上的贵妃。
一旁念话本的吉福宫大宫女颂雪见了,眼抽筋似的使眼色,让她哪边凉快哪待着去。
素兰也不想啊,但她是奉延熙帝的意思来探风的,硬着头皮也得上。
“娘娘,陛下今日命御厨备了您爱吃的琥珀桂花糕,您要尝尝吗?”
久久没有得到回复。
素兰脸都快笑僵了,五官乱飞示意颂雪:帮个忙呐,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