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边上的走道进去,卧房对面就是。”
她用声音干扰听觉——先是长靴匆匆的踢踏,再是洗手池里流水唰唰。
估摸着伊万诺夫快要洗完葡萄,她才整理好心绪缓步走出洗手间。
此时西蒙娜才注意到,在去往卧房的这条走廊上,挂着的相框里全都是同一个女人的照片。
其中还有一些女人与伊万诺夫的合影,两人很是亲密,相片一角还有标注日期。
她曾经打听过关于伊万诺夫的个人信息,想来这就是他死去的妻子冬妮娅。
回到客厅,伊万诺夫已坐在桌前吃着葡萄等待。
西蒙娜也重新落座,拿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
咀嚼间,甘甜的果汁充溢口中,她也理所应当地在伊万诺夫左手无名指上看见了一枚戒指。
“是来聊一些以前的事吗?”
西蒙娜左手食指的指肚轻轻摩挲空空如也的右手无名指,“不,我当然知道越境滥杀无辜的是弗拉基米尔,而击退萨米报复的是您。一场闹剧,哪还有对错。来时我想过的许多问题,现在也不想知道了。我现在只想对您说一声……谢谢。谢谢您,为我而奔走。我本不值得您这样做,不值得您因为我而过得如此……清贫。我今后会作为寒檀雪祀去做正确的事情,和您的接班人一起——我能给的,也只有这样的承诺。”
“嗯,你的感谢我收下了。”伊万诺夫微不可察地扬起嘴角,轻快地往口中又丢了一颗葡萄。
“那您呢?”西蒙娜食指紧紧缠住右手无名指,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而伊万诺夫只是嚼着那枚葡萄,仿佛早已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您就没有一点想要对我提的……索求吗?”
随后伊万诺夫不假思索地给出了那个似乎早已准备好的回答:“我的索求,就是在这里作为一名普通的小镇居民终老。”
“为什么?”
“我听说萨米的雪祀能够与自然交流,是吗?”风马牛不相及的反问。
“是的。”西蒙娜的稍事整顿心绪,没有松开缠绕右手无名指的食指,却也开始有意用其余的手指去遮挡。
被紧抓的指节略微发痛,苦涩的倾诉才刚刚开始。
“植物的心声——如果有的话,也可以吗?”
“当然,这也是自然声音的一部分。但并不能真的与它们对话,那是精灵的本领。两者之间的差距,比较难用三言两语说明。”
“真好,我出生在乌萨斯的北方,小时候喜欢听那些奇闻逸事。有一天,我跟我的父母说,想当雪祀,因为能听懂植物说话很帅气。后来呢,除去冬妮娅和另一位儿时玩伴,没有人可以听我说这些天真的话了——哦,我还没有给你介绍冬妮娅,她是我的妻子——直到娶了冬妮娅,她在北方宅邸后院搭暖棚种了葡萄。有项园艺手法,就是在收获季节不分生熟地,把结出的果实全都摘去。这样做的话,不出三天葡萄叶就会不分青黄地全都脱落。葡萄是种着玩的,冬妮娅身子弱,我也乐见她省力,年年如此。后来冬妮娅也不在了,我学着她的样子打理收获季节的葡萄。看着那些青的黄的叶子往下落,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想要听懂植物心声的愿望。发觉至少在那一刻,我或许能够懂得了——它带着传承的使命而生,使命尽了,就会凋零。西蒙娜小姐,你是真的能听懂植物的声音。告诉我,我那时的想法只是一时的自作多情吗?”伊万诺夫端详着手中一颗品相颇好的葡萄,灯光下那果实呈现出半透明的质地。
“您那时当了一回娴熟的雪祀呢。”回复伴着慰藉落入乌萨斯的夜晚,暖色的灯光中和寒意,右手无名指已感刺痛。
“人也是一样的。”
“您……”西蒙娜一时间仿佛回到了萨米,听过送走埃克提尔尼尔的南方部族成员对她提起那个背影,也别过自己的族人去赴北方的战事……直到回忆倒退到与埃里克见的最后一面时——他抓住她的手腕。
记忆里的温存如初,而现实中本该有婚戒的右手无名指上只纠缠着痛楚。
于是千言万语倏忽而散,她移开颓然的视线,正好见那把佩刀置于一旁。
染过血,斩过火,如今只得束之高阁,“您说您已经安顿好了一切,那么那把刀呢?也有所交代了吗?”
“刀?”伊万诺夫露出错愕的神态,也许他和这把出生入死的随身佩刀有过很多故事,但其中显然没有任何一段需要做个“交代”。
“您不知道吗?那把刀,是能够真正意义上杀死邪魔的神物,与萨米以及乌萨斯人的净化和驱逐并不属于同一种力量。”同样感到疑惑的还有西蒙娜。
“它是在某次与邪魔的大战中突然变成这样的,难道西蒙娜小姐知道缘由吗?”
“不能完全肯定,在我所认识的朋友中,也只有一名猎人也拥有把类似特征的弓。是邪魔的力量与古老的萨卡兹巫术共同作用所产生的结果,可以肯定的是,那把弓只有我那位猎人朋友一人可以使用。”
“我印象中并没有认识的萨卡兹,你是不是弄错了?”
“我能触碰您的刀来确认一下吗?”
“当然可以。”
西蒙娜与伊万诺夫走到那柄黑色的军刀前,雪祀的手伸向刀鞘,即刻被不可见的力量斥开,右手无名指的疼痛更甚。
“是同样的法术气息,可以肯定并非自然发生的现象。”
“没有更多的信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