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彻底退出殿门,方赪玉才开口道:“陛下不信吾丘寅找到了皇嗣?”
“你说呢?”谢定夷反问,道:“便是有,那个也不会是真的公仪衡,若不是那些世家唯血统论,吾丘寅更不可能会说自己找到了人——蕴玉,把顾绮叫上来。”
听见这句吩咐,立在门边的方青崖立刻应是,快速地将候在殿外的顾绮叫了进来。
而这边,方赪玉已经明白过来谢定夷的意思,道:“所以陛下让崔尚书如此大动干戈地寻人,并不是真的想要找那个孩童,而是想让吾丘寅觉得我们信了?”
见谢定夷默认,他问:“那陛下接下来可要派人去拦?”
谢定夷笑了一声,说:“又拦又找的,多费力啊,不如引蛇出洞来得方便。”
她朝刚刚进门的顾绮抬抬下巴,道:“在无相卫里寻一个和吾丘寅身形差不多的人,宁竹擅易容,朕让她同你一起去,到了敕阳关后会有人接应你们,等你们闹点动静出来,自然会有人来拆穿你们了,就算不是吾丘寅自己,至少也是知晓他消息的人。”
顾绮没问前因后果,习惯性地行了个军中礼节,斩钉截铁道:“是。”
桌后的谢定夷拿起笔开始朱批,边写边道:“到了敕阳关后你亲自去提审严文进,要确保他吐干净。”
这场旱情显然只是这群叛军的一阵东风,如今东风吹了,她也得将那个浑水摸鱼的人剥下一层皮来。
顾绮点头应是,又问道:“审完之后呢?”
谢定夷一笔写完最后几个字,合上文书后丢给她,简短道:“杀。”
话及此处,此事就算议毕了,方、顾二人行礼退出了次间,正在殿外等候的礼部尚书余崇彦走上前来,向方赪玉微微欠身,道:“方相。”
几人见完礼后错身相过,坐在一旁等候的崔敦礼立刻走上前来,一把拉过下属,道:“陛下另遣你做什么了?”
顾绮明面上是兵部武选司的司主官,主招兵选械之职,实际上是谢定夷手中无相卫的统领,平常便以招兵买马的借口去往各地,现下听见上司这般问,她也习惯性地装傻道:“阙州兵力有损,陛下派我去补足,这不是因为叛军的事……”她拉长声音,露出一个懂得都懂的表情,道:“所以陛下格外重视。”
听闻只是这事,崔敦礼勉强松了口气,与顾绮一同往殿外走,道:“你去往阙州时多注意注意,若是有一丝一毫叛军的踪迹定要先报给我。”
顾绮依旧是一副傻呵呵的样子,说:“大人放心,下官一定注意。”
……
礼部尚书余崇彦今年年逾花甲,从谢定夷四岁时开始教她文书策论,一直教到她十四岁远赴边关,原本应该在她登基那年告归,但因她一句“想要老师陪在我身边“,硬是在百废待兴的朝堂上又留了六年。
故而此刻内殿之中,刚刚还杀伐果断的谢定夷已经如鹌鹑似地低下了头,不远处头发花白的余崇彦道仍在苦口婆心,道:“陛下,臣知您心有凌云之志,且正值壮年,但后嗣繁茂也是国家根基,元年大选,您就选了江、袁二人臣便不说什么了,陛下喜欢,臣也高兴,可四年的大选您居然就择了一人,如今后位空悬,内廷诸事只由武贵君代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选个德才兼备之人为您执掌内廷啊。”
“老师……”谢定夷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又继续拿出那套八百年不变的说辞敷衍道:“朕已有太子,内廷诸事贵君也管得挺好的,更何况人少清净……”
“陛下!”余崇彦一脸怒其不争,道:“太子毕竟不是您的亲生血脉,您既无难言之隐,为何不愿充实后宫呢?”
当今太子谢持乃谢定夷胞姐永淳帝姬谢定仰之女,帝姬身死后,谢定夷将谢持过继到了自己名下,年仅十二便被立为太子,两年前将其送到了晋州军中历练,至今还未归来。
“其实朕有难言之隐,”谢定夷总算抓到了余崇彦话里的漏洞,人都坐直了,见她似乎在等着自己的后话,笑道:“既是难言,就不跟老师说了。”
余崇彦行礼的手的抖了抖,最终还是自己抚着自己的胸膛顺下了气,道:“陛下若是实在属意太子,老臣也不反对,但后位空悬又是为何?”
谢定夷继续嬉皮笑脸道:“这不是后宫没人能够得上帝君的位置嘛。”
“那是您没选!”余崇彦声音都大了,颤颤巍巍地从袖中拿出一份名单,道:“下月就是是三年大选,礼部已经在准备了,臣还望陛下重视些。”
她将名册送到她手中,道:“臣知道您不想择取高官之子,以免专权太过,所以特为您择了一些家世优良、品貌得宜的世家子供您过目。”
名册被硬塞到手中,谢定夷不想接也只能接下,兴致缺缺地翻开来看,就见第一列写着四个大字——故晋沈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