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得慢而稳,停车后,傅柏宁看向已经睡得沉沉的人,稍微调整了下心情,把人小心地打横抱起。
尽管他还没有完全理清楚思绪,也还没完全接受这个孩子的存在,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是毫不怀疑与迟疑的,那就是要把人照顾好。
他抱着谢存秋回到公寓,给对方洗漱的时候,倦懒的喵喵懒洋洋地睁开眼,说要泡澡。
他顿了顿,答应了下来。
即便有一定预期,也做了心理建设,但真的除去衣物瞧见这抹白生生圆滚滚的弧度,还是让他心底里直发颤,谢存秋惯常束腹,原本圆润白皙的腹部被勒出了不少红红的印子,看上去可怜兮兮的,颇有些被凌虐的异样美感。
但他看着只觉得心疼与愧疚。
谢存秋靠在浴缸里,牵着傅柏宁的手一路伸到水下,贴在自己的腹部,宝宝似乎是觉察到了另一位父亲的贴近,啪嗒伸出小手,父子两人便隔着孕囊与薄薄一层肌肤有了最亲近的接触。
跟隔着衣服的触碰不一样。
谢存秋浸在水里的皮肤温润细腻,柔软且柔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腹中蓬勃坚韧的生命力。
一个小生命正孕育其中。
见傅柏宁不说话,谢存秋眨了眨被水汽晕染得微微湿润的眼睛,清楚对方没见过男人怀孕,问道:“挺着肚子是不是丑丑的、奇奇怪怪的?你一早还说过宝宝是小肥肉。”
这是开始秋后算账了。傅柏宁心里却酸涩绵软,他坐在浴池边,倾身凑近了些,抚着谢存秋的脸颊,“是我无知,向你和……宝宝道歉。
“一点都不丑,也不奇怪,像一颗珍珠。
“另外你根本没长多少肉,还基本上全长在肚子上了。”
闻言,谢存秋含糊地笑了声,倦懒地打了个哈欠,叮嘱道:“床头放的有好几种补剂,你帮我拿一下,还有,等会儿你帮我抹精油。”
“好,我去拿。”
傅柏宁之前就见过那些东西,有的没标识,有的换了包装,他只以为是胃药或者维生素之类的,根本没往怀孕方面想。
他照顾着谢存秋吃了补剂、泡了澡,给对方擦干身体穿上睡衣,又给吹干头发,最后把人妥妥帖帖地放在了床上、盖好被子。
当然,没忘了给这枚大珍珠涂抹精油。
看得出来,谢存秋在尽量照顾好自己了,除了宝宝发育不错,肚子上也没长妊娠线、妊娠纹,这估计跟体质关系很大,但也侧面代表了对方的用心,这归根究底源于对这个孩子的爱。
对孩子的爱。
这短短一句,在他的心头来回翻卷了好几遍,忽然有些怅然。
他在床边坐了半个多小时,确认谢存秋睡得香沉,才拿过笔记本从另一侧上床,调暗了灯光,只留下了柔和昏沉的夜灯,接着打开了浏览器。
一夜无眠。
谢存秋这一晚睡得相当相当好,睡到自然醒睁开眼时,身边人便给了他一个轻柔的早安吻。
他跟傅柏宁贴了贴脸颊,嗓音带着些晨起的微微沙哑与低柔,道:“这是有宝宝之后我睡得最好的一晚。”
可看着神情倦懒柔和又明显带着依恋的爱人,傅柏宁的心情十足复杂。
他一晚上没睡,净在看男人怀孕相关的资料了,从社区里琐碎细致富有生活气息的经验贴,到专业词汇累出不穷的专业文献,他都没放过,看得越多越心惊。
即便一开始就好好照料,流产的可能性依旧不低。
孕期的艰难就藏在那些字字句句的注意事项里,密密麻麻,针尖一样在扎在他的心上,带来绵密的无休止的刺疼。
谢存秋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决定留下这个孩子的?那么多补剂和针剂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八个多月,每一天又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不敢想,又忍不住不去想,想得越深,心里便越沉。
他的啾啾到底遭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这么一想,他就连呼吸都是疼的,心疼、愧疚、自责,种种情绪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谢存秋缓过神后,就发现了傅柏宁的不对劲,瞬间清醒了。
对方一双眼通红,眼底带着倦色,显然是一晚上没睡,而且情绪也不对,这怎么跟要哭了一样!
睡觉前还没事……也不是,顶多算是没什么大事,他略有猜测,但拿不太准。
他伸手捧着傅柏宁的脸颊,轻声问道:“怎么了吗?”
傅柏宁握住谢存秋的手腕,嗓音沙哑得不像样,反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强撑着一个人度过这八个多月?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有没有想过万一?”
谢存秋注视着傅柏宁微微泛红的眼睛,瞬间就被里面漫溢的心疼与恐惧所吞没,这一瞬间,再怎么难都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