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这大花芙蓉葵肉卷味道甚好,比某在军中吃的菘菜卷肉好吃许多。」
那武官几个肉卷下肚,一边品着兰花窨茶,一边笑容舒朗道。
杜时笙被他的声音唤了回来,瞧他面皮白皙,吃饭时一副文雅有礼,细嚼慢咽的模样,心道,在军中还能吃上菘菜肉卷,想必是个去军中历练的世家子了。
于是,她含笑道:「芙蓉葵虽好,却是因着物以稀为贵。现下芙蓉葵可以吃个新鲜,但如若四季相伴,仍是菘菜更好。」
那武官听完,点了点头,说道:「小娘子说得有道理,某在军营之中,若是冬日能吃上一口菘菜,那便是人间美味了,有些将士,甚至发狠武斗去争那一片菘菜叶子,哈哈。」
杜时笙听那武官笑声洪亮,谈吐豁达,便也抿嘴笑了起来,打开了话匣子:「郎君不知,别说军中风餐露宿的将士,便是出世的隐士,也会为一颗菘菜拉下脸来。」
那武官来了兴致,问道:「哦?小娘子说来听听。」
杜时笙笑道:「儿在书上看过,前朝国子监有个叫胡寅的博士,他隐居之后甚是穷苦,友人送了一颗菘菜给他。他吃过之后甚是难忘此味。几番踌躇,便给友人写了一首诗,诗云:『已是居无竹,那堪食一箪。烦君饷园茹,使我助盘餐。秀色春风早甘肥晓露漙。美材今又阙,小摘更相宽。』。可见,面对美味,任谁也不能全然保持姿态的。」
杜时笙说的,是北宋的胡寅所写的《谢赵戎惠白菘甚腴且再求之》,诗句虽是诙谐幽默,可胡寅的一生却是颠沛流离的。曾上万言书的胡寅,因秦桧弄权愤而弃官隐居,过得甚是贫困潦倒③。
杜时笙自然不会说这些,一
则不好解释,二则,人生嘛,何必总是揪着那些沉重悲怆不放,既是说美食,便只说美食。在清欢小馆中,清欢常有,不提其他。
果真,那武官也被她逗笑了,直道:「有趣,还是文人会写,军中便只会用拳头。」
说罢,他又意犹未尽道:「小娘子这食肆是何时开张的?某上元节之时回了一次城中,却并未见到如此别致的铺子。」
杜时笙笑吟吟道:「上月方开张的。」
那武将点点头,喝了一杯兰花窨茶,又瞧了瞧铺中的陈列布置,又问道:「小娘子墙上所绘甚至特别,不知是哪位画匠所绘?」
杜时笙抬头瞧了一眼墙上的画,笑道:「儿哪请得起画匠,儿不才,自己画的。」
那武将挑挑眉,似是很感兴趣一般:「某不通丹青,不过却觉这画到是很别致,尤其是在墙上绘兰花,倒是没见哪家食肆如此做过。」
杜时笙眯眼一笑:「多谢郎君夸赞。」
后世装修的软装理念,于本朝确实超前了些。
那武将倒是十分善谈,又与她说了一回话,方结帐要走。
杜时笙收完了银子,见那郎君已转身要走,急忙招呼道:「郎君留步,今日铺中花费满五百文,便可抽个奖,郎君且看看手气如何?」
「哦?是什么奖?」那武将听了,甚是感兴趣,一张俊脸笑意满满。
「郎君且拿一只桃子吧。」杜时笙指着柜台上几排桃子对着那武官说。
那武官定睛瞧了一番,瞧不出所以,却指着杜时笙搁在一旁的两只桃子说:「某选这两只吧!」
杜时笙一瞧,正是写着自己阿耶阿娘名字的桃子,便摇摇头,微微一笑道:「郎君还请从其馀桃中挑一个吧!」
那武官未曾想她竟不肯,只得做了罢,随手选了一只桃子。
杜时笙将那只桃子转了过来,竟是一个「哲」字。
杜时笙眯眼笑道:「郎君一身戎装,既有上阵杀敌的勇武,也有既明且哲,以保其身④的智慧。这个「哲」字配郎君,甚好。」
说着,她便将那只桃子递给了那个武将。
那武将接过桃子,眸子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思考良久,方对杜时笙笑道:「掌柜娘子可否让某瞧瞧那两只桃上,是何字?」
杜时笙见他仍旧执着于那两只桃,便笑着将它两个转了过来,叫他瞧看。
那武将看了之后,面上又是一僵,笑意全无,盯着「霆丶兰」二字沉默不语,又对着杜时笙的一张俏脸看个不停。
「这两个桃子,为何不可让某挑选?」那武将眸中泛起一阵寒光,警惕地问道。
杜时笙不知他为何陡然色变,只道他心眼小得紧,不给他选这两个便不高兴。
但好歹也是客人,还是消费这么多的客人,杜时笙还是得哄着来:「不瞒郎君,那是儿家父家慈的名讳,只有这两只,儿自己留下做念想的。」
那武官见她说的自然诚恳,眸中神色变了几瞬,终是笑道:「某还是第一次见到桃身带字的桃子,掌柜娘子巧思过人。」
杜时笙听他夸奖自己,微微一笑,福了一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