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里世界,其实是处在阳间和阴间的夹缝里的,一个平行空间。
不像鬼蜮对施术者的要求极高,得有一定功力,才能塑造出一个自己制定规则的领域。
里世界有自己原本的规则,对于鬼怪来说,这里就像是歇脚的“客栈”,所有阴灵在这里,都能享受阴气滋养,削减阳气的不利影响。
鬼怪们想要控制生人,最常用的方法,就是将人拖入里世界。
在这里,虽然它们不像在鬼蜮中无所不能,但相对来说也在主场,里世界的阴气对鬼怪是大补,对生人却是侵害,此消彼长之下,鬼怪能发挥出的威力就更大了。
苏祠在整个屋子绕了一圈,发现一枚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生魂。
那是个面容陌生的成年人,苏祠猜想,是房中悬挂的“蛹”之一,便随手将之收入口袋,推门往外走去。
这一整间屋子,都是欢喜蝉在里世界这间“客栈”中,定下的房间,它将房间布置得与现实世界中一模一样。而房门之外,便与现实世界没有关系了。
门外是一片黑漆漆的虚空,苏祠一脚踏上去,如同踩进一池平静的水,水波纹一圈圈荡漾,摇摇晃晃地变幻出新的场景。
*
是一栋逼仄阴暗的写字楼,走廊的灯滋滋直闪,空气中弥漫着厕所的臭味,苏祠随手打开一扇门,门把手都几乎脱落下来,门上“宏强法律咨询中心”的牌子,八个黑字中,三个都爬满了锈点。
“那件骗保案的相关资料准备好了吗?”
“怎么这么慢,让我们所有人都等着你一个?”
“今天下班之前,把这份资料影印十五份,装订成册,明天会上要用。”
“什么?到下班时间了?你看这里的人有人走吗,大家都在勤勤恳恳的工作,你好意思说这个?”
“对了,八点先去西环帮我接下孩子,送到家再回来,然后赶紧的弄资料。”
“你是什么眼神?这么大个人了,整天哭丧个脸摆给谁看呢。”
“能干就干,不能干趁早给我滚。”
苏祠静静地站在门口,看见一个胖乎乎的身影站在小格子里,低着脑袋接受训斥,他对面是无数面目不清的鬼影,不断地发出刻薄的咒骂和嘲笑。
小格子里的办公桌上,除了堆积如山的文件之外,还有几个小小的相框,里面只有几个模糊得看不清脸的人影,脏污的黑水从相纸一角蔓延,已经浸透了90%,很快就要彻底泡烂。
站在桌前的人衣角也在滴水,手指神经质地揉搓着裤缝,空气中无形的潮水都在朝他的身体中涌去。
苏祠又拈出一个小纸人,默念了两句咒语,道了声:“去。”
小人带着闪闪的银光,欢欣地跃入生魂的身体里,浅淡的黑影就像被鸠占鹊巢的土匪踹了一脚似的,跌跌撞撞地掉出来,跌在地上摸不着头脑,满脸茫然。
苏祠拿起一个相框,手掌拂过,相框里腥臭的黑水不见了,重新恢复干爽鲜亮,里面是看上去很幸福的一家三口,小孩子朝镜头做鬼脸,逗得父母捧腹大笑。
苏祠拍拍生魂,把相框塞过去:
“走,回家了。”
*
空间变成夜幕下的城市,在狭窄崎岖的小巷里,路灯很暗,甚至照不清井盖,一辆电瓶车硌楞硌楞地飞快开过,不知在哪里卡了一下,猛然失去平衡,摇摇欲坠地倒下去,后座保温箱里的外卖撒了一地。
旧旧的背包被拉开一道大口子,露出白天正职工作时,没做完的文件一角。
外卖员摘下头盔,嘶嘶吸着凉气,掀起裤腿,露出被刮掉一大片皮的小腿,淋漓的鲜血里蹭满砂石颗粒。
她小口小口喘着气,把包抱进怀里兜着,用手机电筒照着找到甩出去的皮筋,把散乱的头发重新绑起来,明明已经在尽力忍着,可泪水还是大颗大颗地掉了出来。
天空开始下雨,那些雨水仿佛有强腐蚀性,除了外卖员身边的那小小一圈干燥,剩下的世界正一点一点被腐蚀殆尽,水汽飞快地向中心蔓延。
有人拍拍她的肩,让她向上看。
破旧的居民楼上,在一次次经过时愈来愈暗、愈来愈模糊的窗子,重新亮起暖黄的灯光,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窗前,虚弱而慈祥地向她招手。
*
场景又变成不断响起父母尖利谩骂的房间、变成起早贪黑但总做不出成果的实验室、变成被诈骗犯卷走一辈子身家的孤寡老人、变成被酒驾的汽车撞飞的无辜孩子、变成充满消毒水味的冰冷的医院走廊、变成夺走一切的熊熊烈火……
在各种各样泥沼一般的绝望里,一个个被折磨得渐趋黯淡、几乎透明的魂魄,都突然被拍了拍肩。魔·蝎·小·说·MOXIEXS。。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