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仪君反被一惊,“你莫再总想着这般打打杀杀的了!”
邝玉沉默。
见邝玉有意回报,温仪君言:“两年前郎君也曾救我于水火之中,若不是你那日出手,我恐怕也无法活着离开黑虎寨。”
“当年的事,你赠我玉佩,已经还清了。”
“难道妾的命就只价值一块玉佩吗?况且你救我于贼窝之中,又将我送回洛阳,想来应该算两件恩情才对。”
“照你这么说,你救我回寺庙疗伤,又帮我引开武林盟的人,也是两件事。”邝玉思索了下,不无认真地道:“玉佩本于你有特殊意义,如此算来,玉佩当物归原主,咱们才能算两清。”
温仪君既委屈又不满:“郎君就这么想和我划清界限吗?”
邝玉被说得一征,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想有欠于她。
“此前你易容为陌路人,我在山间见你昏迷,本不欲带你回寺,怕惹上祸端,是看见你颈间的玉佩,我才下定决心。想来,是菩萨应了我此前赠你玉佩时所许心愿,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了一切。”
看着邝玉颈间的玉佩,记忆仿佛被拉回两年前在城门前的那一天,温仪君语调悠长:“我也愿以后,玉佩能继续庇佑郎君无虞。”
邝玉有些意外,难怪此前自己带着人皮面具,还是被温仪君好心地救了回来,他本来还只当温仪君是过分心善,原来……只是这般情况,他也不好再说要将玉佩归还。
瞧着邝玉还想说什么却嘴笨哑然的模样,温仪君沉吟片刻,又看向邝玉,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划过一丝狡黠,“若郎君真有心回报,那便教我习武吧。”
习武?
邝玉先是惊讶,然后又皱起了眉头。
温仪君已经过了适合习武的年纪,自己此前也并没有教过人,且习武远非一日之功,她又毫无基础……
叫邝玉不应,温仪君注意力被树上不知什么时候栖的只画眉所吸引走,风一吹过,它又扑棱着展翅飞向天空,直至冲出院墙,再不见身影。
清寂的院中只剩下温仪君的低语呢喃:“从前我身仆从如云,护卫环身,但离开我温家女的身份,我才发现我根本无力自保,无处可依。”
“我有时会想,若我也能像你们那样武艺高强,是否就不会看着十几个随从死在我面前却无能为力,在匪人欲行不轨之时只能闭眼落泪……”
“我只希望有一天若身边无人,我也能有自保之力。”
邝玉心头一紧,应下:“我答应你。”
温仪君这才回过神,见邝玉正认真地盯着她,敛去愁容,弯月眼泄出几分笑意,声音变得轻快,“那便多谢郎君了。”
邝玉思及刚才温仪君提起当年,又带歉意道:“抱歉,当时没有及时出手。因为一些原因,我怕被其他人发现事情闹大,所以不到万全……”
“我明白的。”温仪君止住他的话,只温柔笑笑,并不放在心上:“郎君那时和我并不相识,无亲无故,能出手救我就已是恩义了。”语调轻柔,却足以化积雪。
“况且虽然途中有些不如意,但结局总归是好的,这便足够了。过去的让他过去,总是要像前看的。”抬眼看着天空,也不知是在说土匪的事,还是在说其他什么。
三日后,院中的梨树花蕊初绽,邝玉腹部的刀伤不再溃烂,逐渐开始愈合,也开始了邝玉做温仪君习武师父的日子。
他这几天闲来无事,便思考该如何教她武功,毕竟以温仪君的身份与年纪,自是不可能从扎马步等基础功开始学起,好生费了他一番心思。
最后还是决定先练习正确的发力和卸力方式。
他领着温仪君,带着新换的扁木与两个更大些的木桶来到溪边,让温仪君装满水挑回院落。这两桶水可远比此前温仪君来溪边打的水要重得多,温仪君双肩扛着扁木,扁木两边悬吊着的水桶随着她的迈步摇摇晃晃,连带着她的身形也开始晃荡。
“你脚步虚浮,腿肌无力,站立时要脚趾扣住地面稳住身躯,迈步时需要通过对地面的踩踏推动身体前行,使上半身产生更大的力量。肩背要协同发力……”
邝玉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温仪君肩上扁木,让她用手隔衣轻触自己的手臂、小腿、肩背肌肉,感受自己对四肢力量的调用。
初时温仪君还对这些肢体接触有些羞赧,但见邝玉一副醉心习武,认真教学的模样,便也抛开了这些所谓的男女之防,一心只汲取着自己从前在《女诫》、妇学中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养分,迈入一方新的小天地。
之后,便是指导如何借力打力,并且在日常中通过挑水、劈柴火等劳作来增强体能。
多余的溪水和木柴被温仪君送去给了寺中大家共用,见她如此热肠,尼师们对于她最近惊人的饭量与打包带走的斋饭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主动增加了每日斋饭的供量以投桃报李。
只有医尼在一次同路时提了一嘴她近期有些异样,“我也不管你是收留了什么人还是如何,只提醒你一句自己注意分寸,切莫引火烧身。”
“没有的事!”乍然听医尼提起这事,温仪君心头猛地一跳,还想辩驳,看到医尼仿佛洞察一切的严厉眼神,话在嘴里打了个圈儿又咽了回去。
又听医尼道:“你此前来找我那个伤口,根本不是自己用镰刀割草误伤该有的伤痕。”
如此,温仪君再无话可说,只由着心砰砰急跳,低身行了个礼,道:“慈问师多心了,我心中有分寸的。”慈问是医尼的法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