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仪君拉着男人走走停停了半晌,等到达居住的小院子时已经错过了午斋的时辰,但温仪君也顾不得吃饭,而是先把男人拖进放杂物的侧屋,扶到小榻上,准备为他包扎。
屋里备有一些药,也不知对不对症,但尼寺向来禁止男性进入,无法去找通晓医术的尼姑来帮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温仪君扒开男子的衣物,浑身精瘦而块垒分明的肌肉看得她有些脸红,但目光又马上被身上密布的刀疤吸引走。有的陈年旧伤已经只剩下一条浅浅的痕迹,有的却是新伤,正因为刚才的拉扯往外渗着血液。
而最大的一道伤口在腹部,不似其他仅是割破了表面的肌肤,而是被利器深深捅进了血肉,因受伤后未及时处理,已经血肉模糊了一大片,甚至开始溃烂,看得温仪君脸色发白。
温仪君顾不得男女之别,将他衣裳褪去,打来一盆屋里备的平时沐洗用的水为男子把身上擦拭干净,用火折子起火灼烧了小刀,忍着恶心割下腐肉,在伤口撒上金疮药,又拿了几件衣服撕成条状将伤口包扎起来,最后找了件宽大些的缁衣为他披上。
做完这一切,温仪君已是满头大汗。
歇了片刻,又拿起放在一旁金疮药瓶看了看已经所剩不多了。
这还是她在温家时备下的,张嬷嬷为她收拾上山的行囊时怕她一个人在寺里出什么意外,嘱咐她一并带上,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但是今日之前本就已经所剩不多,他如此重的伤势怕是要不够用……
随着男子一同带回的那把剑映入了眼里,温仪君迟疑地伸过手去,将剑拔出,踌躇半响,还是狠下心苦着脸咬着牙在自己手臂上轻轻划了一刀——自己不识草药,如此,便能说是在闲来无事时拿镰刀去割摘野菜,不慎划伤了自己,然后好去药园找医尼开些药方。
正准备起身去找医尼,却被男子抓住了衣角,温仪君有些惊喜:“郎君可是醒了?”
却见人眼睛仍是闭着,似乎只是半梦半醒间随意伸手抓住了什么。温仪君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将他的手扒下,“别抓着了,我是去给你捡药。”
*
先是被医尼说是“若再来晚一些伤口都要愈合了”,又在向掌事的尼师维那告假不去参加午后的修行时被念叨心不诚,但总算是顺利拿到药草回来,将内服的药煎了给男人服下,还不忘把早上落在溪边的水桶拎了回来。
寺院讲究过午不食,今日为着带男人回院落上药而错过了午斋,温仪君好不容易忍着饥饿,心有杂念地在晚课上跟着众比丘尼诵读完《阿弥陀经》,一边走回院落一边盘算着要不要真去摘点野菜充充饥。
没想到一进侧屋,却见此前昏睡在榻上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紧接而来的却是剑刃紧贴在自己颈边的触感——上一次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还是两年前初遇邝玉那次。
耳边响起冷冷的质问:“你是谁?这是哪儿?”
声音听着有些耳熟,但温仪君更先涌上心头的是一阵气愤,好啊,果然救了头白眼狼!
温仪君正要开口,却听男子带着几分不确定地道:“温仪君?”
他认得我?
温仪君一头雾水着,身后的人已收了剑,走到她面前,仍然是半披着温仪君的缁衣,露出赤裸的胸膛,看面容确实是一个未曾谋面的男子。就见他伸手在面部扒拉着什么,竟撕下一层人皮面具。
“邝郎君!”温仪君惊呼。
这个被温仪君捡回来的人正是邝玉。
此前邝玉昏迷时,迷迷糊糊间仿佛看到了温仪君,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她。
想着自己刚才的行为,邝玉面露歉意,就听温仪君道:“你怎么会在这儿?还受了如此重的伤!你快快坐下歇息!”
温仪君急忙上前去扶着邝玉坐回榻上,却见此前腹部包扎的布条因为他刚才的动作又渗出更多暗红。
“伤怕是又裂开了,我今日为了救你可废了好大功夫,你可别再糟蹋自己身体了!”温仪君不满,说着便自然而然地伸手要去解布条重新上药,被邝玉一把按住她的手。
温仪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瞬间感觉一股热气冲上脑袋,满脸通红,“我,我只是想重新给你上药……”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邝玉这次的声音听着终于不再那么冷冽,带着些许的起伏,一边拢上散开的外衣。
温仪君应好,去拿来下午捣碎备好的草药交到他手里,邝玉接过盛药的碗,低头正欲解衣换药,又有些犹豫着抬眼看了下温仪君。
温仪君回过神,“我去给你煎药!”说完快步走出房间。
温仪君煎好药端进来时,邝玉已经换完伤药,重新整理好了外衣,还好僧尼的缁衣都向来宽大,邝玉勉强还能穿下。
只不过是手脚皆短了一截的贴身版。
邝玉喝完药,看着邝玉穿着缁衣颇有些不伦不类的样子,温仪君忍不住发笑,见邝玉看过来,又正色道:“此处乃洛阳郊外白龙山上的霁云尼寺,只有尼师的缁衣与我的几件常服,难以寻到男子服饰,只能郎君先委屈一下了。”
白龙山?邝玉回忆着。
之前只记得昏迷前确实是被他们追着逃到了靠近洛阳一带,没想到慌不择路是跑上了白龙山,还正好遇到了温仪君所在的尼寺。
只是……
“你不是回温家了吗?怎么会在尼寺?”还穿着比丘尼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