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破堤,本官和你们一起死!”张挽大声吼着,因为激动小脸涨的通红,她努力平复翻涌的气血,一字一句道,“天降灾祸,荼毒生民,可本官相信人定胜天。寻阳山清水秀,可因为水灾每每变得满目疮痍,它是你们的故土,你们能眼睁睁看着故乡覆灭,乡音不存吗?”
张挽抬手指向寻阳城,目光悲悯,“看着你们身后,那里有你们的田地,有你们的家人,你们所拼的不就是为了让他们有一个安居之所,不必颠沛流离。男子汉大丈夫,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为他们又有何惧!况且你们不会死,因为本官会挡在前面,食君之禄,你们就是我的家人,护住你们是我的责任。”
人群逐渐安静,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响起一个男声,“大人说的对!咱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抓紧干活。”
“对!”
看着百姓们纷纷干起原本的活,张挽轻轻笑了,她笑自己一片苦心能被理解,笑自己没有被辜负,笑着笑着,眼角逐渐湿润。
乌云翻涌而来,压得一方城池摇摇欲坠,忽然那一片墨色中绽放一束银花,光芒耀眼照亮天色,紧接着雷声若鼓,在一阵轰隆声中,金子带的人也到了,因着雨滴越落越快,大家加快了动作,他们一边关注水位,一边搬起沙袋,神经高度紧绷。
也不知干了多少个时辰,暴雨中的人群突然爆发欢呼声,“河道挖通了,挖通了!”
突然又一声惊恐,“湖水涨上来了,大家快跑!”
人群慌乱,陈胤想也没想拉着张挽就往九阳山方向跑去,百姓们紧随其后,直到跑上高坡站定才敢转身回望。
可是他们身后并没有可怕的洪水,彭湖也没有破堤。
河道挖通的一瞬间,彭湖水漫过堤坝,可下一刻,它随着挖通的河道顺流而下,往赣江奔腾而去。
这一次,寻阳没被洪水淹没。
不对,下一次也不会,从今以后,寻阳将会风调雨顺,人寿年丰。
人群先是安静,随后又爆发了一阵欢呼,“成功了成功了!”
张挽抚着胸大口喘气,笑靥如花,天道酬勤,她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此刻她多希望任飞和冼夫人能在身边,她要在他们面前吹牛吹上几个时辰,分享这一刻的喜悦。
突然,金子穿过人群慌慌张张地跑来,“大人,不好了,江远那家伙脚滑摔进河道,被大水冲走了。”
“什么!快派人去找。”
江远虽然可恨,但也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张挽掏出地图确认几个地点后,也带人去寻。
雨越下越大,再加上天色渐晚,隔着雨幕什么也看不见,寻人犹如大海捞针,可是一旦放弃,江远断无活路。
“你不是恨江远吗?”陈胤这些时日未说一句话,此刻再也忍不住发问,他不明白她明明那么厌恶江远,如今却冒雨寻人。
张挽眯着眼睛,努力看清前方,“我与他有私怨,却也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他作恶多端,自有律法处置。”
雨声太大,张挽不知道,她说完身边人发出了轻笑声。
陈胤释怀,那些争吵、那些对峙变得没有意义,他心悦她,不就是因为她的性子嘛,鲜活、纯善且永不屈服。
直到晨光熹微,有人在河道旁的杂草里发现了江远,他面色惨白,唇色乌青,已经没了气息。
张挽到时,极力忍住胃中翻涌,命人收尸。
不论是失足落水,还是有心人推他入河,已无从考究,一场暴雨,他永远留了寻阳。
赈灾之行以江远丧命告终。
没过几天,赵广智带着满满的粮食和药材回到寻阳城。
张挽喜不自胜,她只让任飞准备药材,却没想到他还筹集了这么多粮食,当真是帮了大忙。
寻阳粮食充足,米商无法坐地起价,家家户户皆能买得起粮,吃得起饭;阿月则利用医术组织妇人孩童用艾叶、苍术熏蒸,在城中各处进行卫生清洁。
因着充足的粮食和药材,此次寻阳水灾之后,粮价上涨和疫情皆没发生。
陈胤瞧着这一片欣欣向荣的祥和之景,后知后觉,“所以江远当初说偷运赈灾银是用在此处?”
张挽点点头,太多人看不惯她,为了百姓,她不得不留一手。
拨云散雾,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落了张挽一身,她眉目舒展,眼神明亮。
不知谁唤了一声,张挽笑着应下,她挽起袖子,走进人群,加入到百姓重建家园的队伍中,一步步缓慢而坚定,她的内心逐渐充盈,她的目标变得清晰。
读圣人书,当以平生所学,护佑万民,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她找到了人生的路,就像冼夫人一样。
寻阳百废待兴,蒸蒸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