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疯狂却又无可奈何的豪赌。
同化时最痛苦,两股灵力将身体化作战场无声地对峙博弈,以至于谢濯玉痛得睁开了眼。
痛,太痛了……好像有两把刀一下一下划过他的残脉,身体好像随时都要被撕成两半。
豆大的泪珠从浅棕的眼睛里滚落而下,谢濯玉嘴唇微张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很快,那双漂亮的眼睛就失去了焦距,没有半点神采好像木偶一般。
晏沉一直看着,目光死死地黏在谢濯玉布满泪痕的脸上,哪怕每一眼都让他心如刀割也舍不得眨一下眼。
垂于身侧的手用力攥成拳头,指尖攥进右边已经开始愈合的掌心后又轻松地刺破了伤口,偏偏手的主人漠不关心,好像没有察觉到。
裴无心全神贯注地开始将灵力往外引时,谢濯玉开始呕血。
灵力丝线汇聚成几缕连着裴无心的十指。
他每轻轻弹动一根丝线成功收回一股灵力,谢濯玉就无声地呕出一口血,脸色也变得苍白一分。
鲜红的血落到了被上,也有些许顺着脖颈流淌而下,在白皙肌肤上画出痕迹,无比刺目。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要将晏沉的理智都尽数粉碎。
裴无心第五次弹动丝线时,晏沉终于不忍再看,猛地转过身去,眼神直直地盯上窗上繁复精致的雕花。
皱眉将窗子推开些许,他的双手转而紧紧握住了窗沿,重重地喘气。后背微微弓起,晏沉的身体在明显地颤抖,好像有山岳压在他身上
魔界的冬很长,今夜又悄悄下了小雪。
吸入的空气带着冰霜的寒凉,扑到脸上的风也夹杂着细小的雪花,那血腥味却仍阴魂不散。
最磅礴的那股灵力撤出时,谢濯玉发出一声有点凄厉的哀鸣,后半截的声音戛然而止好像被掐断,可怜至极。
晏沉的心好像被他这一声震碎了,破碎得完全拼不起来。
他的手上骤然失去力的控制,竟是将窗沿按出道道裂纹,几根木刺直直捅进肉里带来尖锐的疼痛。
浮上猩红血色的灿金龙瞳漠然地看了看受伤的手,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拔了,任血一滴滴往下淌。
这场生死博弈在天光熹微时以裴无心技高一筹取胜落下了帷幕。
取针,扶着谢濯玉躺下时顺手扯了被子给他潦草盖个囫囵。
做完这一切后裴无心才垂下眼睛,开始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针一根根插回针袋,轻声开口说话时的声音难掩疲惫:「好了,你来守着他。」
那一声好了将晏沉唤回了人间。
悬了一整夜的心终于落下,脑中那根紧绷得快断掉的弦也总算能松下来了。
晏沉缓慢地转过身来,步子迈得很急,扑到谢濯玉床边时甚至踉跄了一下,狼狈得不像他。
他顾不得其他,干脆直接在床边跪下,伸手将谢濯玉的手牢牢握住,像是怕松一分就会失去。
那颗心才落地没多久,却又在裴无心再次开口后骤然提了起来。
裴无心将针囊收回储物空间,快步走到桌边,撑着桌子坐下后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顾不上风度与品位一气灌了整杯后才轻声开口:「下一次我就救不了他了。」
「什么意思?」晏沉突然抬起头,那双眼睛里闪过一抹惊慌。
裴无心看着他那双布满红色血丝的金瞳,突然就觉得他有点可怜。
爱别离丶怨长久丶求不得丶放不下,人世八苦晏沉尝一半还不够,老天还要他尝尝得而复失的痛。
他的可怜有什么用。
「你说的下一次是什么意思?」晏沉一字一句地问,像个听不懂课的愚钝学生追着先生要其为己解惑。
裴无心垂眼看着在茶盏中打转的细小茶梗,声音很轻地反问:「你当真不明白吗?」
「灵脉尽废丶丹心粉碎,那可不是磕破手指,是要命的啊,」裴无心顿了顿,轻叹了口气,「换别人早就死透了,他还能从仙界来到你身边,又坚持活了大半年,还有什么不满足?」
他摇了摇头,止住话不想再掰扯,不客气道:「下一次他要死我……」
「不会的,」晏沉像是忍无可忍一般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森然,「凡人修为尽废损寿数与他何干,他早就不是凡人了。他三百多岁就飞升成仙,是老天偏爱的天命之人,他不会死!」
裴无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厉声辩驳,目光没有波澜,像是在看一个不肯承认错误的嘴硬小孩。
「神尚且会陨落,仙人当然也会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