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翎见她情状,一句“我与你抛开一切,同上峨眉”险些脱口而出。
踟蹰良久,最终仍只是闭目将巧云拥在怀中。
巧云亦闭紧双目,将整个身子埋在折翎怀里,只愿天下皆无,仅余此一屋。转念又知此愿难现,此情难再,心中一痛,将折翎缓缓推开。
折翎诧异,却见巧云已端坐整琴。
不几声,攻伐之气便已弥漫厅堂。
金戈铁马,刁斗的卢,浓浓肃杀好似扑面而来。
巧云双目坚毅,抚琴唱到:“身登诸峰绝顶,矢作霹雳惊弦。荡尽俗世群魔舞,破去红尘污瘴烟,清平还与天。北向扫平胡虏,敌酋砌首京观。披甲解民倒悬苦,奔袭饮马敕勒川,莫待鬓发斑。”
巧云每唱一句,心就往下沉一分。
而折翎每听一句,怀着的武勇豪迈就多一分。
待巧云一曲唱罢,折翎只觉得一腔热血在胸中沸腾起来。
不由击节赞道:“御胡虏,保万民,建功业。好男儿生当如此!云儿,唱的好!我与你……”
此时屋外山风大作,吹得林木呼呼作响。
隐隐之中,似有春雷声传来。
平日里巧云最惧雷鸣,折翎闻雷住口,双手掩了巧云双耳想将她揽进怀中,却发现巧云置自己言语若罔闻,身子发僵,面上如古井无波,依旧端坐操琴。
琴声自激越转作悲惋,让人听了愁结满腹,直欲落泪。
折翎错愕不知所以,撩衣坐在桌边,静静看着巧云。
只听巧云开口唱到:“窗外轻雷催夜雨,如泣如诉心声。斗室唯有残烛明。再无私倚处,难见月华生。君做川陕擎天栋,北御万千旗旌。妾自助力镇三坪。唯念秦淮畔,成双燕儿鸣。”
折翎听出巧云后半词中助己御金之意,心头大喜,待听到秦淮燕鸣一句唱的悲若啼血杜鹃,又见巧云精神委顿,坐在桌前竟似摇摇欲坠,遂赶忙跃起抓住巧云双肩,骇然惊呼道:“云儿!你没事吧?”
巧云面色苍白,强挤笑道:“当年红玉姐姐曾说我思重体弱,不易抚琴,将军是知道的。今日只是太过专注,有些疲累罢了,不妨事。”
折翎关切道:“既如此,就不要再唱了。我扶你去休息一下!”
巧云挣脱折翎,坐直身子道:“最后一曲,请将军听完。”言罢也不待折翎同意,便抚琴成曲,启朱唇唱到:“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一点月窥人,倚枕钗横云鬓乱。起来琼户启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一首婉约词,此时巧云唱来却毫无缠绵悱恻之感。
同前几首词曲相比,仿佛内中一丝情感也无。
折翎听罢点头道:“这不是那年我与韩五哥上楼时,你正在唱的哪一曲么?”
巧云亦点头道:“正是。此词乃是先祖之作,在世间广为传唱了的。”
折翎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云儿你如此喜爱,时常哼唱。”
巧云面露失望之色,继而轻轻叹了口气,起身至火盆处摸了摸出门前备好的酸浆饮子,自己浅啜了口,又仔细抿了抿唇舌后递予折翎道:“将军,请满饮此杯。妾有话要说!”
折翎听她说得郑重,心中也是一重。
端坐了接盏饮尽,等巧云告己以实。
谁知巧云却将话头左拉右扯,只是不说正题。
折翎强忍焦躁应答,渐渐觉得双眼沉重、身体疲乏。
巧云见折翎委顿,住了口回身,在箱笼里寻出两盏金色灯笼,掰开合好挂在床头,回眸展颜一笑,垂首将折翎自桌旁牵至床前。
折翎见了那一对金灯,心中虽是一荡,却仍难敌睡意渐浓。
迷糊间只觉得烛火渐暗,四处皆黑,身重难动。
巧云轻抚折翎面,敛笑柔声道:“将军暂且歇息,妾有些事要做。事毕便回来伺候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