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各家只损了些门窗,屋舍床柜倒还完整。
此村所处偏僻,本来并无金人打搅。
不知为何自上月中始,总有成队金人过境。
虽从未若听闻般烧杀抢掠,却也吓得乡民胆战心惊、躲避山中。
凭心论之,富平败后,倒是大宋的溃军更可怕些。
不过山中民风本就彪悍,又加村中年轻后生多在西军中为兵卒,村落所在一直安好。
陆小安请义父歇下,自己与兰秀安置粮种。
方告一段落,便听得村南一阵喧闹。
再仔细听,却是梆子声中夹杂着汉子大吼:“金狗大队自南边来啦!”
兰秀吓得脸色煞白,忙去屋中喊爹爹逃遁。
陆小安心中虽疑惑金狗这次往返太速,行动却不敢怠慢,抢了刚刚收拾好的粮种,搀拽着周家父女二人熟门熟路的往山中奔跑。
村中乡民措手不及、扶老携幼、跌撞而行,家家户户皆是一般。
大队尚未出村,南面金人已至。
陆小安见逃脱不得,一震手中木棒,回头大喝道:“有胆的随我挡住金狗,护乡亲进山!”挣脱兰秀拉扯,往队尾跑去。
十来个富平逃回的汉子与七八名村中后生各持枪棒紧紧跟在陆小安身后,在路中间列了个军中常用的小阵以便随时与金狗厮杀。
众人来得仓促,手中多持柴刀棍棒,一件像样的兵器也无。
有个汉子,惶急间竟只抄了一卷粗绳列在阵中。
那胡老爷身躯颇肥、行走缓慢,与一众家丁拖在队伍最后,见陆小安等人结阵于路,喘息道:“抵住金兵……抵住金兵……不然将尔等送往凤翔府……”话未说完,人已自阵边跑过,余声不闻。
南面马蹄声渐近,陆小安等人定睛观瞧,却只有十数匹马映入眼帘。
且马匹大多无主,只最前有三个金人在马背上策马狂奔,面上尘泥和血,十分狼狈。
陆小安见奔马狂乱,非血肉之躯可挡,斜眼看到汉子手中的粗绳,计上心来。
大喝了声“绊马索”,吆喝着十七八人分作两路,将那卷粗绳横在路中、扯得笔直。
金人马快,几息便到了眼前,众人扯绳分开与马蹄踏至只差了反掌工夫。
只听唏律律连声,前马被绊倒在地,三个金人亦皆摔落地上。
后马不停,或跃过前马,或绊在前马身上。
三个金人被碗口大马蹄踏下,又被数百斤的马身重砸,俱是一命呜呼。
陆小安等人全凭人力拉紧绳索,此刻也都绳索破手、滚摔在地、灰头土脸,骨断者亦有之。
片刻之后,南面又有大队来到。
一后生眼尖,激动吼道:“是西军!是我大宋王师!”众人向远望去,只见一将策马在前,两卒随驰在后,将旗之上,绣着斗大一个杨字。
余众皆是步卒,虽是全军疾奔,法度却丝毫不乱。
队伍来到金人殒命处,那杨姓宋将勒马环视周遭,忽讶道:“陆小安?”
陆小安手心皮肉全被粗绳搓破,身上也摔得青紫相加,正痛的呲牙咧嘴。
闻听有人喊自己姓名,遂抬头去看。
一望之下亦讶道:“杨队将!”一边说着,一边忍痛起身对杨队将行了个标准军礼。
十来个同是富平逃归的汉子见状,虽不识杨队将,亦皆起身行礼。
杨队将略一颔首,对陆小安道:“正是杨从义!小安,你怎会在此处?”
陆小安道:“此村落是我义父家乡!富平战后,我随军败退。后来不知怎地,慕容洮那厮竟要带同麾下兵士去投西夏。我等不愿,故于途中偷偷四散了归乡。”顿了顿又道:“那次军中演武,得杨队将青睐,小安感恩至今。只可惜我义父从军时与环庆军将领有旧,不许我追随队将。不想队将仍记得我!”
杨从义叹了口气,先痛心道:“张枢密战后推诿罪责,斩杀部将,以至军中生变。”再叹口气,展颜道:“小安刀法精湛,又兼聪明过人。我一直以不能收归帐下为人生憾事,又怎会忘记你!今日偶遇,却是恰好!吴经略收残兵,意欲扼守和尚原。如今派我带兵收复凤翔,取出府库存粮以资军需。调拨与我的兵马虽是经略帐前精锐,怎奈数量太少,攻坚城恐不足用。小安你可愿随我同行,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