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福歆被他扶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英挺威严的军官,想起四年前被赶出家门的那个倔强的老三,一时间老泪纵横。
☆丶家人(二)
纪平澜刚看到纪福歆时,差点没认出来,记忆中高大威严的父亲已经明显地苍老了,如今伛偻着身体,穿得又脏又破,畏畏缩缩地都不敢正眼看他。
到底是受了多少苦,才能让平日里自恃身份端着架子的纪福歆变成这样?纪平澜不能想像。
虽然想过很多次见了父亲要说些什么,等真的见到了,纪平澜反而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了。没话说,那就直接做事,纪平澜就近找馆子叫了桌饭菜,让他们先吃饱肚子,何玉铭则告辞一步去给他们准备住所。
纪福歆也不知道该跟纪平澜说什么,似乎说什么都是尴尬,干脆就埋头吃饭不吭声。过去在家里趾高气昂的姨太太和兄弟们,现在也都小心翼翼地闷头吃喝,心虚得不敢抬头去看纪平澜,仿佛多看一眼纪平澜就会大发雷霆将吃的收走再把他们赶上街一样。只有那对根本不记得这个叔叔的小孩子,还在好奇地打量他。
很长时间里只有稀里呼噜的吞咽声和杯盘碰撞的声音,纪平澜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们衣衫破烂丶狼吞虎咽的样子,如果说之前心里还记恨他们过去的虐待,那现在就只剩下觉得他们可怜了。纪福歆来信里说的含蓄,所以纪平澜虽然也知道家道中落,却完全没有意料到他们竟然会惨到这般田地。
纪平澜正想着该怎么安置他们比较好,突然纪海山把饭碗摔了,顺着椅子溜到了地上,满地打滚抽搐。
两个小孩立刻吓得哭了,纪福歆和纪海川驾轻就熟地一起去按住纪海山的手脚免得他伤害自己,纪海山不能动了,还忍不住用脑袋狠狠地撞地板,纪平澜皱眉看着涕泪横流的纪海山:「他怎么了?」
纪福歆终于利索地说出了一话:「海山这是大菸瘾犯了,唉,这不争气的东西!」
纪平澜冷着脸叫来士兵,架起纪海山就拖了出去。
纪福歆追上两步:「你……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纪平澜脚步停了一下,扯了扯军帽头也不回地说:「你别管,先吃饭。」
说完就走了。
纪平澜的语气跟平时相比不能算凶,但那副冷酷的样子已经足够让一家人心慌意乱,哪里还吃的下去。过不一会儿,又有独立团的士兵过来带他们去看新的住所。
由于离前线太近,附近的有钱人家跑了不少,何玉铭轻易地以很便宜的价格买到了清河镇一处待售的宅院,这是一幢两层的小楼,上下十来个房间,家具用品一应俱全,虽然比起纪福歆老家的房子来要小很多,但也总比住难民营的棚屋强。
几个独立团的士兵还在上下打扫,其中一个直接拿了地契房契和一包大洋交到纪福歆手上:「这房子以后就是你们的了,这些钱是团长给你们买新衣服的。」
纪福歆拿着银洋和房契愣了半响,才想起把钱给姨太太叫她们去做衣服。
儿媳妇和姨太太们兴高采烈地去了裁缝店,纪福歆就拄着拐杖坐在大堂里,颇有些诚惶诚恐地看着这个新家。
「没想到他混得这么好。」纪海川酸溜溜地说。
纪福歆叹了口气:「还好莲生还肯认我这个爹,不然我们一家子真是……唉……」
纪海川不屑道:「爹你还别说,他一个团长一年才领多少饷?难道平时就不花不用了?他要是没有贪赃枉法,哪来的钱买这么大房子?」
「跟我借的。」何玉铭突然神出鬼没地出现在门口,把纪海川吓了一跳。
纪福歆赶紧站起来:「这位军爷,小儿不懂事,满嘴胡说八道,你可千万别当真……」
何玉铭和善地笑笑:「伯父不必跟我客气,请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