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纪大团长连胡宝山那样无法无天的悍匪都震慑得住,还对一个小姑娘没办法了么?」何玉铭挑了挑眉毛,促狭地说。
「什么话,那是个姑娘啊,总不能不听话就打她一顿吧。」
「可你不是已经拒绝她了吗?还要跟她解释什么呢,难道对她说你其实不想拒绝?」
「我怎么可能不拒绝——我只是不想伤了她的自尊。」纪平澜在路边的条石上坐下来,烦躁地把帽子抓在手里,「她虽然是个女的,但是脾气和我很像,都是很要强的人。一个姑娘能鼓起勇气来表白就很不容易了,我要是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拒绝了,她也许就觉得自己不好才会让我看不上,就把她做人的自信都打击没了,这对她一生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想不到纪团长还如此怜香惜玉,为人家考虑得面面俱到呢。」
「这和怜香惜玉没关系。」纪平澜站起来,「不行,我还是得找她谈谈。」
「还是让她安静一会儿吧,我相信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你。」何玉铭说,「我来找你是有事要通知你。阎司令马上过来了,点名要见你,你最好还是先准备一下。」
☆丶善后(三)
比起哄女孩子来,阎司令的事自然是要放在前面的,虽然其实也不是什么要事,无非就是一些赞扬丶拉拢丶鼓舞之类的官样文章,等这尊大佛送走,纪平澜诸事一忙就忘了赵蔓兮这茬。
胡宝山马上要从师部的野战医院转移到条件更好也更适合养伤的大医院去了,临出发之前他稍微清醒了一些,想在临走之前见见纪平澜跟何玉铭。
纪平澜也很清楚胡宝山这一走基本上就不会回来了,一个断了一条腿的军官,而且又是胡宝山这种并不以头脑见长的军官,等待他的只有退役一条路。所以这最后一面,自然是要见的。
介于昏迷和清醒之间的胡宝山在纪平澜掀开帐幕的时候努力地睁开了眼睛,等他发现纪平澜身后没有何玉铭的身影,不由得有些失落:「他不来吗?」
纪平澜自然知道胡宝山说的「他」是谁:「玉铭不是不想来,他之前跟阎司令到军部去了,明天才会回来。」
「……也是啊,他这样的人……总是有的忙。」胡宝山虚弱地笑了笑,由于失血和伤痛,他的脸色十分苍白。
纪平澜看了看被子下面残缺的形状,不禁有些悲凉:「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回老家,养老去呗。」胡宝山又笑了笑,虽然有气无力,还是不减过去那种天塌下来当被盖的大大咧咧,仿佛根本没有残废这回事。
「就没有别的安排?」
「还能怎么的……其实回老家也不错。」胡宝山的视线转向了窗外,仿佛看到了今后的日子,「我要先给二舅修个像样的墓,就在我爹娘的墓旁边,然后……把二舅的小茶馆重新经营起来吧,他其实一直想让我做点小生意,娶个婆娘生个娃,过安安稳稳的日子,是我不听话,偏偏上山当了胡子……这下好了,二舅没了,腿也废了,我是该收收心,回去过我的小日子了。」
纪平澜强笑:「不错的安排……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直说,我尽量帮你争取。」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胡宝山还真不差军队那点儿伤残补助,我老胡当年打家劫舍可攒了不少银子,过完下半辈子足够了。以后你们要是有空的话,还可以来我的小茶馆喝个茶,独立团的打八折。」
纪平澜都被他说得笑了:「我们来看你居然还要收钱,一说开茶馆,马上就换上生意人的市侩嘴脸了。」
「那是,过日子得精打细算嘛。」胡宝山乐呵呵地说。
他们相对笑了一会儿,胡宝山扯到了伤口,疼得冒了一头汗,纪平澜见状就想告辞,临走时问了一句:「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他吗?」
胡宝山想了一会儿。
「……本来是没有的,不过团座既然发话了,不使唤白不使唤……这样,你帮我跟他说……」他看着自己的残腿,笑了笑说,「就说,我胡宝山谢谢他了。」
胡宝山虽然没心没肺,毕竟也不傻,长期下来他心里早就有了一些疑问,比如何玉铭看起来无所不知,对从来没去过的地形和敌情一说一个准,枪林弹雨里也永远不会掉一根毛之类的,一直以来他都在疑惑,到底是他疑神疑鬼,还是何玉铭真的有鬼。
这一次胡宝山看起来是彻底昏迷,其实他还是有感觉的,知道炸弹把他炸得多惨,也知道自己这回是铁定要找阎王爷报导了,可是一觉睡醒,身上的一些致命伤竟莫名其妙地好了。
这两天清醒着的时候他就光琢磨这个事情,琢磨来琢磨去,虽然不敢说有确凿的证据或者清晰的结论,但也大概琢磨出了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