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艾拉。」何玉铭对她微笑,使用人类的名字是理所当然的,眼前这位的真名他也知道,但是那就和他的名字一样,无法用人类的发音器官说出来。
艾拉向他回了一个很像假笑的微笑:「我第一次用这样低效的方式跟同类交流,请原谅,我还无法很好地掌控我的身体。」
「你适应的比我快多了。」何玉铭由衷地说,「说实话,我没想到议会这么重视我的研究。」
母星的议会对他提交的观察报告很有兴趣,罕见地往同一个星球派来了第二个「监护者」,也就是艾拉。艾拉虽然寄生的是小孩子的身体,实际上她的本体却比何玉铭的本体要成熟得多。
「你的母体在对人类情感的研究过程中自杀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该用『自杀』这个词。」艾拉说,「这并不足以引起警觉,类似的自我清洗随时都在我族身上发生着。但是,你重启了这个研究。」
「所以你们觉得我也会『自杀』?」当面对一个同类的时候,何玉铭也开始觉得人类的词汇很贫乏,很多时候都词不达意,但这又是他们目前仅有的交流方式,假如在这个距离下脱离了人类的身体,他们马上就会互相吞噬然后融合成为一个毫无规律的混乱信息团——简称同归于尽。
「我们需要知道,模仿人类的情感对我族来说是否构成威胁,是否会在族人之间传承或者蔓延,如果是,那么必须找出控制的方法。」
「威胁?我可不这么认为。」何玉铭说。
艾拉并不跟他争辩,而是指着纪平澜,用陈述的语气说:「那就是你的情人。」
「是的。」何玉铭看向楼下的纪平澜,也许是感应到了他的注视,纪平澜也抬头向他这边看了过来,并且对他笑了笑。
「很奇怪的默契。」艾拉说,「根据你的描述来看,我并不怀疑他对你的依恋,但是你觉得他对你的感情还是爱吗?」
「当然。」何玉铭确信地说。
「或者应该说,你怎么定义『爱』这种情感。」艾拉说,「也许一开始,他的确是因为爱你才接近你,但现在他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爱情在生物学意义上的保鲜时限。」
「所以说呢?」何玉铭皱眉,有点不太确定地说。
「根据我的分析,就目前来说,他对你的感情里习惯和依赖已经占了大部分,随着年龄的增长,性欲也会逐渐减退,即使到那时他还会想要跟你在一起,但是你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与爱完全无关了。」
「这又有什么区别吗?」何玉铭觉得困惑了。
「你的思维方式受人类的影响很大。」艾拉说,「你认为你爱他吗?」
「不。」何玉铭说。
「可你为了保证他的安全,花了很多能量单独为他制作出了一套远程保护设备。你是因为爱他,还是不想试验中断从头开始?」
「……我不知道。」何玉铭这下已经是茫然了。
「当局者迷,这就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艾拉平静地说,「你可以继续研究他,而我,将会研究你。」
晚上,在他们下榻的旅馆里,两具男性的躯体亲密地交缠在一起。
何玉铭冷静地观察着这个正和他做爱的男人。纪平澜正值壮年,体力和精力都很旺盛,不过对性欲的需求确实不像过去那样频繁了,和所有的长期伴侣一样,纪平澜变得技巧娴熟,但毫无激动之情。
何玉铭忍不住开始思索艾拉留给他的疑问。
纪平澜对他的感情是否还处在爱的范畴之内?如今跟他做爱究竟是因为心理习惯多一些,还是生理需要的原因?
等到满足了身体的需求,他们跟平时一样躺在一起聊天,尽管何玉铭一直有控制着身体的反应来配合他,敏感的纪平澜还是发现了一些细微的异常:「怎么了,今天好像没什么兴致?」
「不会,你想多了。」何玉铭枕着自己的胳膊,平淡地说。
「好吧。我们明天直接回家吗,要不要先绕道孤儿院,跟他们道个别?」纪平澜想起了他白天看到的那个奇怪的小女孩,「你好像跟小孩子挺聊的来。」
「随便了。」何玉铭说,「你回国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下周一出发。你可以在国内呆两个月,我联系了你的老同学来接待你,李亦亭还记得吗?就是以前你们都叫他『皮猴子』的那个,他现在是红军的军官了。」
纪平澜听出了何玉铭的言下之意:「难道你不去?」
「我还有别的工作。」何玉铭说,「你一个人回国有问题吗?」
「……没有。」纪平澜伸过手来抱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只怕会不习惯,两个月的时间,我从来没有跟你分开过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