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一直独身一人着。
穆南死的那年雕刻了一枚观音玉坠子,做工精美,玉质上乘,费了她整整两个月的苦工,是生平得意之作。
怀珠希望卖出五十文的价格,买家听了便摇头叹息,一直没能出售。
玉石养人,玉气认主,久而久之玉坠子的成色发生了变化,逐渐融入了姑娘本身那清凉甜秀之气,越发熠熠生辉起来。
长久带个玉观音坠子随身,白怀珠仍然被十里八乡的人称为“白小观音”。
人人都知道,谁能买下那枚观音玉坠子,谁就能娶到白小观音了。
玉坠子一直留着,并非没人出得起那五十文,而是她想待价而沽,不能让心血的宝物落入庸人之手,辱没了玉性。若非品格高尚儒雅蕴藉之人,千金她也是也不卖的。
白小观音,依旧如当年那般清淡高傲,性如白玉烧犹冷,不肯迁就半分。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最厌恶画像,无论丹青手技艺多么高超,她都坚决不让人画一幅。
谁能想象一张画给她带来过多灭顶的灾难?
谁要白小观音的噱头,谁不要平平安安和父母家人过一生?谁要家破人亡?
念姜在山脚下读学堂,来往上下学时会经过一片规模不大不小的市肆。
许多山民搬运自家山货兜售,有吹糖人的、卖簪子的、唱曲卖艺的,三教九流,琳琅满目,五花八门,来来往往喧闹一片,熙熙攘攘,人间烟火气十足。
春色暖温,一条银色白练般的溪流从雪山深处泄下,到山底平原融汇成河。河水清澈,岸畔白雾弥漫,氤氲着潮湿的雪气。
来往的船只停泊岸边,少许清贫的商贩也在此做生意,但此处位置偏僻,清净少人,远远不如市肆中心赚钱。
但此处有一个玉石小摊子,店主人淡如菊,不争不抢,在小雨天还会出摊刻些章子,是处低调又有内涵的品玉之处。
怀珠每日接送念姜上下学,不复前几年那般幽居深山,消息闭塞,闲暇时也会逛一逛市肆。
有时间她想拜访拜访这位玉石斋的店主,瞧瞧是否是识货之人,五十文的价格收了她手中的观音坠子去。
但,无所谓,也随缘吧……
她常年一身素白长裙,几乎没有任何花纹点缀,走在街上宛若一道濛濛的月光直射过来,自有种令人着迷的气质。
走在河边,白浪澎湃,她裙裾飘扬宛若与薄雾融为一体,清丽脱俗。
十里八乡最俏的小寡妇,非她莫属。
但她每每独来独往一个人,身上那股冷月般的气质,怎么看怎么凄凉孤独。
好端端的一个美人着实可惜,这一生,仿佛再也不会笑了。
山脚下有一座戏搂,名为西楼,时常飘出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怀珠找到了新乐趣,花上几文钱就可以在西楼坐上一整天,有瓜子饮子可用。年少时的爱好,到什么时候也搁不下。
台上,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讲话本子,有时是武生叮叮锵锵地打擂台。
那一日小雨沙沙,二楼临窗的木椅被打湿了一大片,楼下人头攒动,脚步散乱,纷纷焦急地撑起了五颜六色的油纸伞。
怀珠耷拉着眼皮,骤然瞥见一人影,青衣墨发,蕴藉儒雅……某种深印脑海的记忆刹那间被唤醒,她顿时撂下茶杯追了出去。
木质阶梯被匆匆的脚步踩得嘎吱响,怀珠眼眶湿润了,拨开人群,紧紧抓住那人的肩头,粗重的浊气直喘。
那人回头,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货郎,秀眉白面,头发被雨水濯得狼狈,一脸陌生而茫然的神色,“姑娘有事?”
怀珠呆呆怔了半晌,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孔,“……认错人了,对不住。”
货郎蒙然,自顾自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