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寂静,二人久久相顾无话。
小荣再开口,声音已哽咽:“你不回去,九天宗就不是九天宗了。
“门灭了,人亡了,天下没有九天宗了。”
“谁说没有?”季无衣抬头,对着蹲在他身前的小荣笑笑,再次把乾坤玦放进小荣掌心,“九天宗,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那也是九天宗。”
他说完,视线扫到小荣身后大片赤橙的霞光,便悠悠定格住。
小荣凝视他少顷,忽地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还是九天宗好。”
季无衣目光渺茫,透过远处袅袅娜娜的晨雾想着那个地方。
还是九天宗好,碧水环绕,莺飞草长,山顶的青松苍翠,天边有最美的夕阳。
还是九天宗好。
小荣鼻头一酸,垂首吸吸鼻子,再起身脸上又恢复了那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季无衣看着他踏出壁牢,问:“你去哪儿?”
“回家。回九天宗。”
“待会的审判不去了?”
“不去了。”小荣在那片融融晨光中侧身,“我回去等着,你记得回来。乾坤玦我收下,生死不离。人活一刻,便守宗门一刻。”
他抬脚离去,一步一步下山,背影傲然孑孓。
到了山脚,小荣止步,看着掌心那块玉玦,兀自喃喃:
“师兄,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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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一到,季无衣被押到无量碑。
三位掌门沐浴焚香,念咒合阵,请天示下,分立季无衣三侧,静待石碑显文。
旁的弟子长老,皆位列碑坛之下,屏息凝神,或闭目祈祷,或寸目不离地盯着上头,不敢错过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场面。
季无衣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只在心里嗤笑:当年押白骨来的那堆村民可搞不成这些排场。
又过了几刻,个个都被悬在顶上的太阳晒出一身汗来,无量碑一直没有动静。
有人不耐烦了,在人群里歪歪扭扭,抓抓这儿,挠挠那儿,东倒西歪,窃窃私语。
三个掌门在上边使眼色,实在不行,就快些离开,免得场面越拖越难看。
季无衣想,再等等吧,再等等。他也想知道是谁杀光了他的宗门。
黄谷主向前一步,挡在季无衣身前,正要开口说话,青天白日里竟响起一声惊雷。
她心头一震,按捺住神色,随众人仰天看去,方才还晴空朗朗的天,就一转眼的功夫,急速暗了下来。
无量碑顶上那一堆积云顺着一个方向极快地涌动,你追我赶向更高处钻,钻着钻着,便在那处钻出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来。
季无衣抬头,漩涡里黑压压的,不知道涡眼高到几许了。
他也就看了那么一眼,便把头低下去。
旁人看那么认真是图个热闹,他呢,他就是今日的热闹,看与不看,一切都该他来承担。
须臾,云层深处雷声轰鸣,乌沉沉的天闪了又闪,雷鸣声一阵响过一阵。每响一次,都像在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地方压迫而来。
有胆小者已经抱着后脑勺蹲下了。
季无衣只听着脑后穹顶爆裂而出的咔擦几声,双目余光里不管是坛下的人还是他身边三个掌门都不约而同后退几步,随即便听下边有人道:“显……显灵了……无量碑显灵了!”